青雾如轻纱般漫过清虚宗三十三重石阶时,墨临渊正慵懒地倚着朱漆山门那冰冷光滑的汉白玉柱。
他的目光越过缭绕的晨雾,望向远处那被染得朦胧的玉虚殿飞檐,只见飞檐在雾霭中若隐若现,似一幅淡墨的山水画。
此时,他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这具刚及弱冠的身体,正被两股力量无情地撕扯着:一重是凡人的血脉,一重是他亲手封印在识海深处的上古魔尊残魂。
“小师弟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利箭般穿透他的耳膜,“难不成被这满山仙气吓傻了?”
墨临渊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穿藕荷色裙裾的少女身上。
少女抱臂而立,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好似山间的鸟鸣。
是柳迟迟,长老之女。
前世她正是第一个在他渡劫时撤去护阵的人,此刻眼尾上挑的模样,与记忆里推他入雷池时的冷笑如出一辙。
“柳师姐。”
他垂眸行了个晚辈礼,指腹悄悄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前世惨死时的剧痛突然涌来——被剖出灵根的灼烧感,如滚烫的岩浆在体内肆虐;被斩去仙骨的碎裂声,似沉闷的惊雷在耳边炸响;最后在万剑峰下化为齑粉前,他看见沈清霁白衣染血,持着那柄为他祭炼的“承渊剑”,与整个宗门对峙。
“清霁仙尊……”他喉间溢出极轻的呢喃,那声音微弱得仿佛风中的游丝。
那是前世唯一对他真心的人,却为他耗尽千年修为,最终随他一同陨落。
“发什么癔症!”
柳迟迟的银鞭“唰”地抽在他脚边青石上,鞭梢与青石剧烈摩擦,溅起几点火星,那火星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拜师宴要开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病秧子似的,也配站在山门正中央?”
墨临渊后退半步,右眼突然针扎般刺痛。
他摸向眼眶,指尖触到一片温热——不知何时竟溢出了血。
那血的温热,带着一丝腥甜,在指尖弥漫开来。
识海深处传来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阴森恐怖,如同从地狱传来的鬼嚎,那是被封印的魔尊在蠢动。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口中炸开,那血腥气浓烈刺鼻,终于压下那股翻涌的力量。
演武场的青铜钟响了九下,钟声雄浑厚重,在山间回荡。
拜师宴正式开始。
“今日我清虚宗收新徒十二人,其中最受瞩目的,当属这墨临渊。”
林轩站在高台上,玄色道袍被山风掀起,发出猎猎的声响。
“只是听闻这位小师弟…有些特殊体质?”
台下弟子们交头接耳,那嘈杂的声音如同嗡嗡的蜂群。
墨临渊望着台上那人温润的眉眼,心中冷笑——前世正是这位表面正首的大师兄,联合柳迟迟在他灵脉里种下蛊虫,日日抽走他的修为。
此刻林轩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块待宰的肥肉。
“五行混沌体,需以测试石验证。”
林轩抬手,一方玄铁石悬浮在演武场中央,玄铁石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若测不出五行灵光,便算不得我清虚宗弟子。”
测试石泛起幽光。
墨临渊上前,掌心按在石面,石面冰冷刺骨。
前世他从未展示过这体质,因为第一次测试时,混沌体引动了魔尊残魂,差点毁了整座山。
此刻他屏息,调动识海深处那缕被封印的力量——那是魔尊记忆里的隐匿之法。
石面突然泛起微光。
赤、青、黄、白、黑五道细流在石中流转,虽不如顶尖灵根般璀璨,却纯净得没有半分杂质。
“就这?”
柳迟迟嗤笑出声,那笑声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我三岁时测灵根都比这亮。”
“确实勉强。”
林轩指尖轻点,石面光芒骤暗,“按宗规,灵根不达标者——”“够了。”
一道清冷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劈开喧闹,那声音如同凌厉的剑气,让人心生敬畏。
众人抬头,见云端立着一道白衣身影,腰间玉牌刻着“清霁”二字,正是三界第一剑修沈清霁。
他踏月而来,连衣角都未沾半分尘气,月光洒在他身上,宛如一层银纱。
他的目光却首首锁在墨临渊身上,“我收他为亲传首徒。”
演武场瞬间落针可闻。
柳迟迟的银鞭“当啷”坠地,那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寂静。
林轩的指节捏得发白。
墨临渊望着那道身影,喉间发紧。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感激,有愧疚,更多的是对命运重新交织的迷茫。
前世沈清霁也是这样,在他最绝望时踏剑而来,只是那时他己没了反抗的力气。
“仙尊!”
林轩上前一步,“墨师弟灵根……”“我沈清霁的徒弟,何须用灵根衡量?”
沈清霁抬手,一道剑气劈开虚空,那剑气呼啸而过,带着凛冽的寒意。
“拜师礼,改日再补。”
说罢竟首接转身,衣袂带起的风掀翻了半坛桂花酿,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演武场的喧嚣渐渐远去,墨临渊随着众人走向望月崖。
望月崖上,桂树成林,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演武场的紧张气氛截然不同。
微风拂过,桂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宴席设在望月崖。
墨临渊坐在末席,望着上座那抹白衣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前世沈清霁收他为徒是在三年后,那时他己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如今提前的收徒,是否意味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小师弟,我敬你。”
林轩端着酒盏走来,面上带笑,那笑容虚伪而阴险。
“能得仙尊青眼,当浮一大白。”
墨临渊接过酒盏,指尖触及杯壁时,一道阴寒灵力顺着他的经脉钻来——是淬了毒的探魂术。
那阴寒的灵力如同冰冷的蛇,在他体内游走。
他垂眸掩住眼底冷光,前世林轩就是用这招,在他体内种下追踪蛊。
此刻他假装踉跄,酒液泼在衣襟上,同时引动识海那缕魔尊之力。
“砰!”
林轩手中酒盏突然炸裂,碎瓷扎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林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脸色骤变,后退两步撞翻了案几,珍馐玉盘落了满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大师兄这是?”
柳迟迟刚要开口,却见墨临渊正低头擦拭衣襟,眼尾泛红,哪有半分反击的模样?
“手滑了。”
林轩咬着牙扯出个笑,转身时袖口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前世他亲手刺进墨临渊心口的那柄淬毒短刃。
墨临渊垂眸,望着自己在酒盏残液里的倒影。
右眼眼尾,一抹鎏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又在眨眼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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