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木作深,药香轻绕,锦衣黑袍的男子斜倚在透雕的紫金座上,微光下男人轮廓清明,如刀刻斧凿,剑眉星目,那样一张勾人魂魄的俊脸上,偏又生了一双噬人冷厉的眸。
府邸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有霍冥渊待着的凌渊阁门口,冷冰冰的一片。
白厉刚从门口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跟自家主子汇报情况:“爷,花轿已经到街口,就快到王府了。”
霍冥渊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接过白厉递过来的面具,慢慢戴在脸上,声音低沉道:“东西都备好了?”
白厉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主子每次娶妻,都是红事白事一起准备的,因为所有入府的王妃都是一个下场,白天喜庆风光地入府门,夜里连洞房花烛都撑不到,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红白一起准备,已经是王府娶亲的习俗了。
“都准备好了。“白厉的话音还未落,就被一声刺耳的鞭炮响打断。
新娘子入门,身为新郎的晋王,还一身黑衣的装扮。
“主子,咱赶紧换衣裳吧。”
白厉这才推着霍冥渊的轮椅回房。
另一边。
宋安容顶着盖头站在婚殿正堂,约莫都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见晋王出现,周围从锣鼓喧天的欢呼,逐渐变成宾客们窸窸窣窣的讨论。
“听说这次的王妃是宋丞相当年一夜风流诞下的野种!”
“怪不得晋王迟迟不露面,谁愿意娶个野种回家啊!”
“就是就是,听说王妃的生母是丞相府烧柴的奴婢,宋丞相是什么人,会看上她一个丫鬟?肯定是那个女人耍了卑劣的手段,骗了丞相大人!”
又是可憎的受害者有罪论,在人家大婚的日子里,这样堂而皇之地说人家的坏话,宋安容可忍不了。
她拢了拢金边刺绣的袖口,将内里的圆形盘扣扯下来,用大拇指抵在中指间,奋然发力,盘扣便快速飞出,径直打在刚那个惹人厌的妇人嘴巴上。
“啊!”
那妇人被狠狠打中,痛的尖叫出声,众人闻眼望去,只见那妇人用手捂着嘴,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渍。
她含含糊糊叫喊着,什么也听不清。
到最后也只是挣扎着瞪圆了眼睛,被王府的管家架着胳膊丢了出去。
这是晋王的大婚,她一个后辈的妇人在堂上大喊大叫,失了大统,丢出去只是个开始,若被晋王追责,她府邸上下都要被连累。
如此,正堂上再无人敢议论,鸦雀无声。
宋安容终于落得个清净。
隐匿在屏风后的霍冥渊,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传说中无才无德的丞相府野种,竟然能用区区盘扣伤人?
呵,还真不简单。
短暂的惊讶之后,霍冥渊眼底浮现一层更见阴狠的狰狞。
垂眸低声对身边的白厉道:
“走了。”
宋安容在正堂站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来人通报,说王爷身体不适无法出来拜堂,直接将王妃送入洞房即可。
新婚吉日,只留新娘一人,何等羞辱。
好不容易来到洞房,宋安容迅速把头上的所有发簪统统摘了,顶着这么重的东西,站那么久,特工训练都不过如此。
吃着糕点,又恢复了点力气,宋安容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布景。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檀木香气,镂空明的雕花窗散落进斑斑点点的月光,古铜镜,琉璃盏,精致而不凡。
宋安容一边吃着芙蓉糕,一边推开门,屋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吃,碧色荷藕,粉色水莲,美不胜收。
有钱真好啊。
她以前最穷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只吃了几个馒头。
如今……
宋安容看着手里美味的芙蓉糕,心满意足。
待在晋王府还挺不错的。
夏天的夜晚有蝉鸣,有微风,但这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的扎实,还是让宋安容热出了汗。
反正四下无人,宋安容干脆脱了鞋袜,脚泡在池塘的水里,凉意涌上心头,顿时解暑又舒服。
“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宋安容正舒服着,忽然听见石子路的另一头,有木轮滚动的声音。
应该是晋王过来了。
赶紧撤!
宋安容神经绷紧,赶紧捡起鞋袜起身,来不及收拾就跑回了房间。
胡乱把盖头一披,坐回床上。
木轮滚动的声音却也跟着停止了。
周身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夜色静谧,有风吹灭了床头的烛光,屋子里瞬间被黑暗吞噬。
阴风阵阵的冷寂中,忽然!那滚动的木轮声再次响起,声音近在咫尺,门窗的白纸映出外面一个人的轮廓。
门幽幽打开。
宋安容屏气凝神,此时此刻,全身心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她想起来,嫁进晋王府的前六个王妃,都是在洞房花烛夜暴毙的,坊间相传的说明她们是突然发病而亡。
但现在看来,这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
木轮压过门槛,声音步步逼近,一股莫名的冷风也在靠近。
霍冥渊停在床边,面具下的男人,眼神阴鸷地落在宋安容的脚上。
袜子上落了水,湿了大片,他想起刚才在夜色中,看见这个女人在池塘里泡脚。
胆子还挺大。
敢在晋王府自由走动的女人,她是第一个。
“那个……”
宋安容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样冷寂的夜色里,她的嗓音更显温婉柔软。
“你是不是不方便起身挑盖头?要不然我自己来?”
像只撩人却不自知的小猫咪。
霍冥渊微愣,湛黑的深眸下,是不见底的阴霾。
白日里手上力气了得,能用盘扣伤人,方才还胆大包天去他王府的荷花池里泡脚,眼下又在他面前又这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装多久。
霍冥渊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扑面而来的危险。
宋安容缓缓取下盖头,被面前的恐怖的面具吓了一跳。
相传晋王面目尽毁,极其吓人,所以常年戴着面具示人。
毕竟曾是国际特工,这种场景唬不了宋安容,真正的鬼门关都走过,她还会怕这人为搞出来的阴森?
既然下定决心要在这富丽堂皇的晋王府生活,哪能不讨好这里的主人呢?
即便那是个丑八怪,也得……
宋安容想着,从床上走下来,蹲在晋王的脚边。
因为有数据显示,仰视一个人的这种交流方法,最能让对方感到舒服。
“晋王殿下,听闻您腿脚不方便,我来服侍您宽衣休息吧。”
女人肤如凝脂的脸上,带着羞愧之色,睫毛微颤,莹然欲滴,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又风情无限。
特工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术,加上原主这近乎完美的容貌,更是如虎添翼。
宋安容信心满满,她不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样的女子?
却没想到,男人的怒意突如其来。他一把拉过她,掐着她的脖颈逼着她仰脸,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你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