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把空气腌渍出腐木的气味。
月见凑跪坐在拜殿的阴影里,手电筒的光晕扫过漆皮剥落的立柱,最后定格在庭院中央那株逆季盛开的八重樱上。
花瓣簌簌落在浸满雨水的青苔,每一片都在水面灼出硬币大小的焦痕。
"这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指尖刚触到飘落掌心的樱瓣,皮肤便传来细密的刺痛。
借着昏黄的光线,凑发现花瓣背面生着蛇鳞状的纹路,那抹不正常的暗红正顺着经络渗入毛孔。
铜铃猝然炸响。
不是神社檐角寻常的叮咚,而是数百枚铃铛同时迸发的尖锐悲鸣。
凑踉跄着扶住神龛,看见本该供奉神玺的龛盒里渗出浓稠黑血。
当他颤抖着用扫柄挑开龛门时,腐臭味裹着十二单衣的熏香扑面而来。
穿唐衣的女鬼正在雨中起舞。
苍白的赤足碾碎满地焦樱,金线绣的蝶鸟纹在湿透的衣摆下若隐若现。
她发间垂落的步摇随着舞姿摇晃,簪头镶嵌的翡翠折射出幽幽磷火。
最诡异的是那张脸——没有五官的平面上浮动着无数张人脸,老人与孩童、武士与歌姬,所有面容都在重复翕动嘴唇的动作。
凑屏住呼吸后退,后腰撞上摇摇欲坠的供桌。
铜钱状的护身符在掌心发烫,那是三天前过世的外婆临终塞给他的。
老人枯槁的手指死死掐进他手腕,用漏风的气声反复念叨:"千万别看...别回应...铜铃响七次就逃......"女鬼的舞步突然停滞。
步摇上的翡翠裂开细缝,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小镜。
凑在镜中瞥见自己身后站着绯衣人影,那人影的指尖正搭在他肩头。
"别看镜面。
"低沉的男声混着雨声灌入耳膜。
凑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覆上自己眼皮,那人袖口带着硝烟与铁锈的气息,像是刚从古战场归来的武士。
铜铃的悲鸣在此刻达到顶点,女鬼的十二单衣突然爆开,无数惨白的手臂从衣襟里钻出,每只手掌都握着把生锈的怀剑。
"闭眼数七下。
"身后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威严,"然后往东南角跑。
"凑的睫毛在对方掌心轻颤。
当计数到三时,他听见利刃破空的锐响,紧接着是血肉撕裂的粘稠声。
温热的液体溅在颈侧,不知是雨是血。
数到五,女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空气里弥漫起焚烧人发的焦臭。
第七次呼吸时,覆在眼前的手掌突然撤离。
"可以睁眼了。
"庭院空无一人。
八重樱的花瓣尽数枯萎,地面散落着焦黑的怀剑碎片。
凑低头看向胸前的护身符,原本泛黄的符纸上渗出点点血斑,在雨水中晕染成蛇目图案。
他转身望向东南角的铜铃架——所有铃铛都裹着层薄冰,冰晶里封着正在融化的翡翠碎屑。
更诡异的是神龛前的石板。
雨水冲刷出的沟壑中,浮现出用神血绘制的五芒星阵,阵眼处摆着枚泛青的铜铃。
当凑弯腰拾起时,铜铃突然投射出幻影:平安时代的阴阳师正跪在相同位置结印,而他身后站着穿绯衣的神明,两人交叠的指尖缠绕着发光的红线。
雨势渐歇,晨曦刺破云层的刹那,凑听见檐角传来轻笑。
他猛然抬头,望见昨夜那个绯衣人正倒挂在樱花残枝上,暗蓝发梢垂落如流淌的夜空。
"初次见面。
"神明晃了晃手中五元硬币,泪痣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金芒,"月见家的继承人,要不要和祸津神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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