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万寿阁密室的石门被缓缓打开。
沈丘内心一惊,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的差点停止跳动。
他双手撑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
可身体目前太过虚弱,只是稍微站起来一点,便又无力的跌坐到了地上。
密室的门此时已缓缓打开了一些,一个长条状,下半部分一片殷红的物体首先映入沈丘眼帘。
沈丘看清楚了那个物体是什么。
一把带血的剑。
他的心凉了半截。
不就是上了个厕所嘛,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不明不白的就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穿越不到半天就要去见阎王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地府。
如果有来世再也不上厕……再也不订外卖了。
死亡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变得平静,反正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他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大的归属感。
就是他娘的有点怕疼!
沈丘默默吐槽着。
几息之间,密室的门彻底打开。
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右手提着一把染血的剑,左手则提着一个人的头颅,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只是脸色煞白,嘴角有一抹猩红。
当看到那不断往下滴血的头颅时,沈丘肚子里翻江倒海,幸亏前身早已辟谷,不然他怕是吐的一塌糊涂。
但心里那种强烈的不适感还是冲击着他的大脑。
“师傅,大师兄已经被我杀了。”白衣男子目光坚毅,坦然开口向沈丘说到,他白色长袍无风自动,透露出少许悲壮的意味。
大师兄?谁呀?
沈丘有点懵逼,但随即便恍然大悟。
前身的记忆中曾经收过四个弟子。
大弟子名叫刚硕,灾荒年间,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也许是命好,恰好沈丘路过,便将其收养下来,教他修行。
刚硕虽然修行天赋比较低,但不知为何气血旺盛,力大无穷。
虽然他是国师的大弟子,但在外界名声不显,神出鬼没。
二弟子叫钟魏闲。为人奸诈狡猾,但对沈丘却忠心耿耿,不久前被前身派出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
三弟子叫凤非离,如今正在深宫之中魅惑皇帝。
最小的弟子便是眼前这位白衣男人,是沈丘前身被封为大虞国师之后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这个男人叫卫皓尘,原本是大虞一个小门派的掌教之子。十多年前,这个小门派惨遭敌对门派的屠杀,十多岁的卫皓尘便被路过的沈丘前身顺手所救。
卫皓尘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侠客,为人仗义,侠肝义胆,卫皓尘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十多岁以后才跟在沈丘身边,所以是非观早已被固定下来。
此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并且修行天赋极高,仅仅二十多岁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别人一辈子都不能企及的高度。
而且此人剑法出神入化,仿佛为练剑所生。
曾仗剑走遍大虞各处和用剑高手切磋,未尝一败,人送剑君子。
加上他正直磊落的人品和丰神俊朗的外表,一时间成为大虞女子争相仰慕的对象。
剑君子的名号也渐渐被人所熟知。
有颜又有实力,这不妥妥的天命之子吗?
沈丘又想了想自己目前的处境,脸突然黑成了锅底。
自己不就是妥妥的大反派吗?如今是要被徒弟杀师证道了?
卫皓尘看着那个盘坐在地上,一袭黑衣,仙风道骨的男人,此时的内心也极为复杂。
卫皓尘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看透自己的师父。
不管是做人还是修行。
他在十多年前将自己从炼狱之中救出来,教自己修行,练剑。
在自己低迷昏暗的日子里,他成了唯一的光。
但他却也是祸乱大虞的罪魁祸首,让大虞子民受饥饿之苦,流离之罪。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在外历练时的所见所闻。
虞都还好,毕竟是天子脚下。
而大虞的其他地方早已一片乌烟,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妖邪鬼怪残害生灵,
这大虞病了,病因便是师父。
卫皓尘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剑,他下定决心了。
在我将师兄杀死的那一刻,一切就被注定好了。
如果我无法杀死师父,就让他杀死我吧。
卫皓尘将师兄的头颅轻轻放在了地上,向自己的师父,也就是正处于懵逼状态的沈丘磕了一个响头。
沈丘:“……”
沈丘表示自己现在很慌,杀老子之前先磕一个,这个世界土著杀人还这么有仪式感吗?
“师父,弟子是来杀你的!”
“弟子自知实力不如你,但还是要试试。如果侥幸杀了你,弟子会自裁于你之后;如果杀不了你,弟子自会自决,也算解脱。”
卫皓尘直视着沈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
其实你现在一剑就能宰了我,沈丘内心苦笑着。
他听出来了,这个卫皓尘是一个大忠大善之人,一方面他厌恶师父的所做所为,另一方面他又时刻感念着师傅的养育之恩。
但忠善无法两全。
于是他选择了善,放弃了忠。
沈丘看着卫皓尘手中血迹已经干涸的剑,想象着那把剑在自己身上戳几个大窟窿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挣扎,尝试自救。
于是他挺了挺身子,让自己做的尽量笔直一点,淡淡的问到:“你受伤了?”
“是的,大师兄毕竟年长我几岁,想要杀他还是有点困难。”
卫皓尘不知道师父是何意,但还是点头回答了他。
沈丘心想是时候放大招了,先镇住这个不孝徒弟再说 。
于是他眼睛微凝,神色凄迷。如夜空般深邃,神秘的眼眸透射出深沉的光芒,是如此温柔与深情。
他开口,语气沧桑,仿佛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
“我的心很疼!”
“我期待什么,什么就离我越远,我执着谁,就会被谁伤害的最深。”
卫皓尘“……”
罕见的,卫皓尘俊秀的面容浮现了一丝慌张与迷茫,他嘴角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这句话什么意思,关心我?可他的语气好奇怪,卫皓尘浑身一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他那双对着我放光的双眼又是怎么回事?
“当第一次将你从那场屠杀中救下,我便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沈丘继续说着,目光却变得如刀般锋利。
“我原以为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
“现在看来,你对我还是一无所知。”
卫皓尘双眼之中浮现出一丝疑惑,不了解你?你不就是大虞人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那个人吗?
难道皇帝不理朝政,大虞民生凋敝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吗?
“你所看到的真未必是真,你所看到的假也未必是假,就如同你看到的黑夜未必是黑夜,有可能只是一次短暂的日食,那之后便是长久的光明。”
沈丘感觉到身体已经有了一些力气,于是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来。
他的目光沧桑,其中似有无尽的岁月在流转。
“一座冰山,你看到它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自以为了解它的全貌,但又何曾知晓它沉在水面下的是何种景象?”
沈丘背负着双手,缓缓转身,留给卫皓尘一个孤傲的背影。
“你们自以为大虞如果没有我,便会是一番盛世景象。”
“但又有谁知道,大虞早已从根上坏掉,从内部腐朽了。”
“而我所为,不过是将大虞坏掉的根部毫不留情地摆在了世人眼前罢了!”
卫皓尘的内心颤了几下,冥冥之中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看不真切。
忽然之间似有什么拨弄一般,一副绘满大虞人生百态的画卷在卫皓尘的脑海中展开,那是大虞的另一面。
官官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强盗蜂起,百姓不堪其扰;徭役赋税,无数人妻离子散。
难道这些都跟师父有关?杀了师父,这些弊处也都会得到解决吗?
可起码因为师父的所做所为,有人知道大虞正处在水生火热之中!有无数的有志之士不断意识到大虞弊端从而想办法解决!
“大虞想要永久的盛世,便需被至极的黑暗蹂躏。”
“只有经历烈火的洗礼,才能在以后的岁月之中永恒不朽。”
仿佛雷霆炸响,卫皓尘浑身颤栗,发麻。
他脑海深处仿佛有一个新的世界正在徐徐的打开。
“大虞想要永久的盛世,便需被至极的黑暗蹂躏。”
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师父。仿佛看到了一个倔强的身躯孤傲的站在世人的对立面,承受了世人所有的误解与谩骂。
我们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他离我们渐行渐远,就如同一个孤独的勇士,但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在为大虞而战。
卫皓尘仿佛看到了一座不断拔高的山峰,遮天蔽日。
而我在干什么?我在为自己那可笑的正义而选择杀死勇士!
那一瞬间,卫皓尘感觉自己便是一个小丑,是啊!我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又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已经死在自己手下,但一直不闭眼的师兄的头颅。
我杀死了一位跟在师父身后,追随师父脚步的勇士。
“师父,我……”
卫皓尘泪如雨下。
沈丘紧张的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当听到卫皓尘最后叫他的名字,连忙松了一口气。
麻蛋,太刺激了。
沈丘缓缓转身,看到卫皓尘正用一种悔恨万分的目光看着自己,便知晓自己暂时是躲过了一劫。
“师父,对不起。”
卫皓尘低着头,向沈丘道歉。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一直误会你了,整个大虞都误会你了,师父,你是真正的英雄。”
“而我为了自己内心所谓的正义,却想要杀了你,我还杀了师兄……”
沈丘看着刚硕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头颅,装作很伤心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摇头。
“总有人要为这个事业献身的,迎接黎明的道路上总会有人倒下去!”
“但幸亏你及时醒悟了过来,你师兄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沈丘昧着良心为自己的无耻狠狠的点了一个赞。
“先将你师兄好生安葬,其他的事情一会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