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夜色浓稠如墨，郭峰攥着青铜腰牌回到新兵营，掌心的凉意混着汗水。
草棚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摸到藏在草堆下的《历代兵制考》残卷，微弱月光透过缝隙洒在泛黄纸页上，父亲用红笔圈画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几个字，突然变得灼人眼眶。
次日破晓，郭峰早早把五十名弟兄带到校场角落。
他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木炭，在青砖上画出简易的齿轮和杠杆结构：“今天教你们做投石机，不是普通的杠杆式，而是能把石弹抛得更远的‘旋风砲’。”
众人围拢过来，阿牛挠着脑袋：“郭大哥，这画的比我家灶台还复杂。”
“复杂才有用。”
郭峰蹲下身，抓起把沙土，“看到没？
普通投石机靠人力拽绳，力道分散。
咱们把绳子绕在这根立柱上，用绞盘蓄力，就像把力气拧成一股绳。”
他抬头望向远处城墙，那里零星架着几架老式投石机，每次发射都要二十人合力，“等做好了，三个人就能投出百斤巨石。”
正讲解间，校场远处突然传来争执声。
郭峰循声望去，几个穿着绸缎的人正和新兵推搡，为首的胖子腰悬玉牌，趾高气扬：“张将军说了，这批生铁归我们作坊！”
郭峰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正听见胖子冷笑道：“你们这群泥腿子，会打铁吗？”
“我们要用生铁造投石机零件。”
郭峰按住腰间刀柄，尽量让语气平静，“守城需要这些器械。”
胖子打量着郭峰的青铜腰牌，突然嗤笑：“一个小小屯长也敢管闲事？
告诉你，这批生铁是萧铣使者指定要的，你敢动就是破坏结盟！”
郭峰瞳孔微缩。
萧铣使者昨日刚走，今早生铁就被截，这绝非巧合。
他瞥见胖子身后的马车印，突然想起昨夜翠儿说过，城南醉仙楼最近常有江南口音的人出入。
“让开。”
郭峰向前半步，眼神如刀，“张将军亲自下令，这批生铁优先供应军器坊。”
“你！”
胖子恼羞成怒，正要发作，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张猛骑着黑马疾驰而来，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场面：“怎么回事？”
郭峰拱手：“将军，此人欲强征生铁，说是萧铣使者……”“放屁！”
张猛打断他，马鞭狠狠抽在胖子脚边，“萧铣使者要的物资早走水路运走了！
你是哪个工坊的？”
胖子脸色煞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张猛冷哼一声：“拖下去，杖责三十！
生铁全部运回军器坊！”
看着众人散去，郭峰低声道：“将军，此事蹊跷。”
张猛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知道。
萧铣派来的不止一个使者——明面上谈结盟，暗地里在洛阳收买人心。
这批生铁，恐怕是他们故意制造的矛盾。”
郭峰心头一震。
他想起昨夜在醉仙楼外看到的黑影，还有翠儿说过，那几个江南商人常和洛阳本地豪强来往。
原来萧铣根本没打算真心结盟，而是想从内部瓦解洛阳防线。
“你立刻去军器坊，盯着投石机进度。”
张猛拍了拍他肩膀，“另外，我给你个密令——想办法查清萧铣在洛阳的内应。
记住，别声张。”
郭峰领命而去。
路过西巷时，他看见翠儿正在井边打水，发间的槐花被汗水浸湿。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露出笑容，却在看到郭峰凝重的神色时收敛：“出事了？”
郭峰把生铁被截的事告诉她，翠儿眉头紧锁：“怪不得，今早我去米铺，看到那个醉仙楼的掌柜和王记布庄的东家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打听到的消息，醉仙楼地下室常有马车进出，听说是在运送兵器。”
郭峰打开油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他突然握住翠儿的手：“你跟着太危险，这些事我来做。”
“你一个人怎么行？”
翠儿反握住他的手，“我在洛阳长大，大街小巷都熟。
而且……”她低头从衣襟里掏出个青铜哨子，“这是我从醉仙楼后厨偷来的，晚上巡逻的守卫都靠这个联络。”
郭峰看着翠儿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从怀中掏出父亲留下的兵书，翻到夹着洛阳城地图的那页：“好，今晚我们分头行动。
你去醉仙楼摸清兵器存放位置，我带人守住出城要道。
如果发现他们转移兵器，就用这个联络。”
他把随身携带的信号弹递给翠儿，“记住，遇到危险立刻离开。”
夜幕降临，洛阳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郭峰带着十名弟兄埋伏在城南官道旁的树林里，手中握着改良后的弩箭——这是他让军器坊打造的，比普通弓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子时刚过，官道上突然传来车轮声。
郭峰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见三辆马车缓缓驶来，车篷上盖着厚厚的油布。
他打了个手势，弟兄们悄悄包抄过去。
“什么人！”
马车旁的护卫警觉地大喊。
郭峰从树后走出，身后士兵举着火把照亮：“例行检查，打开车篷。”
护卫首领冷笑：“我们是王记布庄的，运的都是绸缎，没什么可查的。”
说着，手悄悄按上刀柄。
郭峰眼神一凛：“绸缎需要这么多护卫？
打开！”
话音未落，护卫首领突然抽出长剑刺来。
郭峰侧身避开，手中弩箭瞬间射出，正中对方手腕。
其他护卫见状纷纷拔刀，却被郭峰带来的弟兄用长枪抵住。
车篷被掀开，里面露出成箱的兵器。
郭峰正要下令将人押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冲天火光——是醉仙楼方向！
“不好，翠儿有危险！”
郭峰跃上战马，“你们把人押回军营，我去醉仙楼！”
当他赶到醉仙楼时，整座建筑己经陷入火海。
浓烟中，他看见翠儿正被几个黑衣人追赶，手中青铜哨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匕首。
郭峰心急如焚，搭箭射向黑衣人，同时大喊：“翠儿！
这边！”
翠儿听到喊声，转身奋力刺倒一人，朝着郭峰的方向跑来。
黑衣人紧追不舍，其中一人甩出绳索缠住翠儿脚踝，将她拽倒在地。
郭峰策马狂奔，挥刀斩断绳索，将翠儿拉上马背。
身后箭矢如雨，他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用力抛向空中。
瞬间，一道红光划破夜空，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他事先安排的援军。
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逃走。
郭峰抱着浑身是伤的翠儿，声音颤抖：“你怎么样？”
翠儿嘴角渗出血丝，却强撑着笑道：“没事，我在地下室发现了他们的账本，上面记着所有内应的名字……”她从怀中掏出烧焦的残页，“可惜只抢出来这么多。”
郭峰紧紧搂住她，心中又疼又怒。
他知道，这只是萧铣阴谋的冰山一角，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但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护洛阳周全。
回到军营，张猛看着缴获的兵器和账本，脸色阴沉：“果然不出所料。
萧铣这是要里应外合，拿下洛阳。”
他看向郭峰，“你做得很好。
从明天起，升任军正，负责全城防务巡查。”
郭峰单膝跪地：“谢将军！
不过末将还有个请求——”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养伤的翠儿，“能否让她进入军中医院，帮忙照料伤兵？
她懂医术，也熟悉洛阳城。”
张猛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郭峰走到翠儿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守护这座城。”
翠儿微笑着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
窗外，洛水依旧奔腾不息，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预示着这个乱世即将迎来新的波澜。
郭峰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不再是孤军奋战，因为他有了必须守护的人，和必须坚守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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