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饭终于在桌子上吃了，今日天麻卖了不少银子，运出去一车天麻，运回来一车货物，吃饭的桌子、睡觉的被褥、做衣裳用的布料，宋母看着这一车货物，笑得眯了眼睛。
用过晚饭，宋夏去看望柳如玉，她清早出门之时，柳如玉还在熟睡，她便没吵醒他，不知经过一夜之后，如今他如何想了。
宋夏走进房间，柳如玉正靠着墙壁坐着，见宋夏进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宋姑娘。”
宋夏见他微笑，而不是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便知道他自己相通了。
“你往后有何打算？”宋夏冷静问道。
“能如何打算呢？我无亲无故，柳家已经舍弃了我，我一身病痛，也无处可去。”柳如玉低落道。
“你父母为何要如此对你？”尽管宋夏一再告诫自己，这是别人的家事，与她无关，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娘当年和我爹来到这里，后来我爹认识了同顺酒楼的女儿张氏，便又娶了张氏为平妻，我娘怨我爹薄情寡意，不久便郁郁而终。往后便是张氏在柳家独大，我自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已年满二十，他们给我行了冠礼，还为我娶了你，自以为已经把我养大成人，自然对我不管不顾了。”柳如玉说的轻描淡写。
寥寥几语，其中的辛酸也只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
宋夏听罢却不感到惊讶，上回她去了柳家之后，看到柳家奴仆的作为，便可以想象得到柳如玉在柳家的处境定是异常艰难的，后母当家，亲爹不顾，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外祖家呢？你可知道在何处？”
“京城，不过娘在病中的那几年去过不少信，外祖家从未回过，料想外祖家已经不认我娘了，毕竟我娘当年是跟着我爹私奔出来的。”
“啊？”宋夏诧异万分，想不到柳如玉的母亲还有这一段往事，那也怪不得她会郁郁而终了，曾经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情意，最终还是抵不过现实的诱惑，自以为相守一生的人已经移情别恋，换谁也受不了了。
不过柳如玉的母亲太过于痴傻，明知道曾经的良人已经变了心，忘了情，竟然还死守着不放，最后害了自己，还害了柳如玉。
若是她当年能够毅然和离，即便日子过得苦些，也不会因为日日情伤而香消玉损，柳如玉也不至于如今流落在外，没有容身之处了。
“你可有去的地方？”宋夏低声问道。
“没有。”
怪不得他要自尽，一个病得半死的人，身旁没有亲人看顾，又无处可去，除了让自己尽快死去，早日脱离苦海，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或者，对于柳如玉来说，死才是最快最好的解脱办法。
“那你还想死吗？”宋夏问得坦然。
柳如玉沉默不语。
宋夏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张氏气死了我娘，我爹无情无义，这十多年来，他们表面待我极好，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谋算我，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柳如玉低低说道。
“我不怕死，不过我想报仇，我想让我的仇人比我先死。”说的最后，平日温和的柳如玉此刻流露出了无尽的恨意。
宋夏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坚定的自己，一个充满仇恨的自己。
“那你便呆在我家养病吧，报仇自然会有机会的。”宋夏道。
柳如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宋夏，几次接触下来，他知道宋夏并不像寻常的村姑，宋夏胆识过人、做事果断，寻常村姑在听到他这一番话之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了，哪还能像她如此淡定？
“你不必如此看我。我可以供你穿供你住供你治病，不过你报仇抢回了家产，到时候得分我一半。”
“好，你相信我？”
“凡事都得试试。”
凡事都得试试，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柳如玉耳边。
宋家一连几日都拉着天麻去城中售卖，对比了几家之后，宋夏发现还是洪大夫给的价格较为公道些，由于洪大夫天麻已经收了不少，宋夏便决定留下大部分晒干。
柳家那处庄子四周荒凉，正好用得上，一连几日下来，干天麻也存了不少。干天麻放在柳家的庄子上无人看顾，宋夏觉得不放心，便把天麻都运回了宋家存放。
张氏是脑子活络的，那日发觉天麻可以卖钱后，便每日盯紧宋家人的行踪，想打听出宋家到底是去哪里挖的天麻，可惜一连几日都由于睡得太沉，她起床之时，宋家人早早不见了人影。
这一日好不容易偷偷跟踪宋家人到了后山，看到宋家人便是在后山的山林挖的天麻，她认好了路线。当夜便和张二虎说了天麻卖银子的事情，张二虎将信将疑，第二日两人便早早带着儿子张春果、女儿张春花去了后山。
当宋家人清早上山的时候，发现张家早已在宋家昨日未挖完的那片斜坡上挖着天麻了。
见宋家人来了，张氏对着宋家人翻了几个白眼，继续若无其事地挖着。
宋冬气得跳脚，奈何山林是大家的，也不能阻拦他们，只能抓紧挖。如此一来，大家你追我赶，挖得更加卖力，甚至中午歇息时，宋冬也不愿意休息，草草吃完了饭，又接着挖。
宋夏自然明白宋冬的想法，不过还是劝她要劳逸结合，切不可累坏了身子。宋冬嘴上应着，其实心中着急地很，多挖一株便意味着多换一点银子。
由于山林上的天麻实在太多，即便有了张家的加入，宋家挖到的天麻数量也不少，反而因为看到张家也挖了，宋家人心中急切，今日挖得反而比往日更多。
宋家和张家在山林比赛般挖天麻，挖到的天麻越来越多，家中存放的天麻已经不少了，洪大夫那里已经收购了不少，表示近日不会再要天麻了。宋夏思忖着如今张家也挖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也会跟着挖，到时候卖到城中的天麻数量定然会越来越多。
天麻毕竟是药材，用量也不多，宋夏便往城中各大药铺都送去，心中估算了城中药铺的吃货量也差不多了，待手上的天麻晒干了之后，便决定去挖别的药材。
张氏是个会琢磨的，去药铺打听了一番，知道天麻还能晒干了卖，便也学着晒了起来，她知道了宋家如今生银子的门路多了，更加关注起宋家来。
一日傍晚时分，张氏端着饭碗隔着篱笆看宋家，见柳如玉也在桌上用饭，顿时谄媚道：“哎呦，柳大公子，在用饭呢？”
柳如玉置若罔闻，他今日是难得出了房门，宋夏既然答应了养他，那自然是精心地养，抓了不少好药给他，一连几日，他起色倒是好了不少。
宋家人倒没有因为他被赶出了柳家而排弃他，反而待他很好。宋母见家里吃食也丰盛起来了，给他的饭菜都是另外做些适合病患入口的，柳如玉也渐渐和宋家人亲近了起来。
张氏见柳如玉如此高傲，倒也不敢计较，毕竟柳家家大势大，她可不敢得罪。
便转向宋母：“宋大嫂，你这鸡肉怎么炖的啊？我家的我怎么炖也炖不出你这个味来，你教教我呗。”张氏这明显是在显摆，近日跟着宋家挖天麻，赚了不少银子，家中也是顿顿吃起了肉，如今张二虎觉得她是家里的大功臣，对她自然是无所不从，张氏自然得意非常。
“张婶，我告诉你，你放一些牛粪进去，鸡肉自然便香了，毕竟你好这一口。”张家近来也买了牛车，赶回家的那一天还拉着牛在宋家门口拉了一堆屎，气得宋秋当时便用铁楸铲了扔回张家的院子，两家那日差点大打出手，宋秋记着这个，此刻便拿来嘲弄张氏。
张氏听了顿时拉下了脸，骂道：“真是没教养，一个个都不会敬重长辈。”
“你倒是有教养，怎么不见爱护小辈啊？”宋冬忍不住刺她。
张氏见讨不了好，知道如今宋家发达了，看看，最近新添了不少东西，就差把房子翻新了，她是眼红，可她也想明白了，如今不能和宋家撕破了脸皮，她还想从宋家这里多打听一些赚钱的门路呢。
张氏想到这里，尴尬笑笑，自觉无趣，便灰溜溜回去了。
这夜无月无星，宋夏睡着正香，朦朦胧胧间听到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不是一个，宋夏顿时警惕起来。
由于宋家最近晒的天麻很多，宋家房间又少，每个人的卧房都放了不少，实在放不下了才放了一些到后院去，后院存放天麻的地方是临时搭的一个简易的茅草屋，没门没锁的。
宋夏悄悄下了床，也不点灯，偷偷绕到了后院，果然见到四个人影从茅草屋中往外搬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正是要偷天麻。
最近宋家在村子里的名声大作，一是宋夏嫁给了柳家，二是近来宋家日子好过了不少，每日都往家中拉新东西，村子里早就已经有人暗暗眼红了，正因为如此，宋夏一再叮嘱宋母和柳如玉平时在家要看好门。
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这不，有人趁着深夜都上门来偷了。
宋夏当下恼怒异常，这些天麻他们费尽了力气挖出来，之后又洗净晒干，期间废了多少劳力心力，这些人竟想坐享其成，真是岂有此理。
宋夏从柴堆中抽出了一根木头，悄无声息地挨近了人影，对准其中一个的肩膀就打，“啊。”那人闷哼一声，却也不敢出声大叫，只能赶紧扔下背上的布袋，撒腿就跑。
宋夏哪能那么容易让他逃脱，当下手上不留情，一棍一个，连连把四个人影打到在地，她心中有气，对着地上的四人狠踹狠踢，刚开始那四人还闷不啃声，最后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便有一个出声道：“饶命啊，饶命啊，我是张氏……”
黑暗之中张氏也看不清是谁在打她们，根据她对宋家的了解，宋家人没有这么能打的人啊。平日里她也算是打遍村中无敌手了，和村子里的女人干架从未落过下风，男人她都能打上几个回合。
宋夏闻言，更加气愤，她早就厌烦了张氏的嘴脸，张氏就像一块怎么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总是跟着宋家屁股后面转悠。
近日宋夏改变了策略，少挖天麻，多挖其他的药材，张氏便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见她们挖什么她便跟着挖，弄得宋夏不胜其烦。
她委实讨厌这种鬼鬼祟祟、千方百计算计人的行为，平日她懒得与张氏计较，如今倒好，他们竟上门偷窃来了。
不用猜，其他三人应该便是张二虎和张家的一儿一女了，宋夏逮到了这个机会，揍得更加起劲。
张家四人被打得哀叫连连，宋夏不出声，只闷头揍，张家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揍他们，不过想来在宋家院子里的，定然是宋家人，便挨着喊宋家人的名字求饶。
“宋大哥，我错了，我是二虎啊，你快住手啊…..”
“宋秋，我是春果哥，你停手，有话好好说…..”
“宋大哥啊，你停下手吧，我快被打死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们家的闲话了，只说好话……”
……
宋夏听着他们的求饶声，理由是千种万种，可笑至极，便忍不住嗤笑出声。
朦朦胧胧间，张氏看到的人似乎是宋夏，如今听宋夏的笑声，心中更加确定了。
她连忙出声道：“是小夏吗？我是张婶啊，你快停手吧。”
“谁是张婶，我不认识，我在揍小偷呢。”宋夏含笑道，脚下也不停歇片刻，再一脚用力踢向张氏的腹部，张氏顿时痛得在地上打滚。
张春果见母亲挨打，现在又知道了打他们的是一个小女娃而已，平时宋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此时只是仗着手中有棍子。
当时便仗起胆子来，他趁着宋夏一个不备，起身抓了一根棍子，就朝宋夏打去，宋夏感到了旁侧的风声，避过了这一棍，回头隐约看到张春果手中拿着一根棍子。
宋夏冷笑一声，抬脚一脚踢向张春果的小腿，“咔嚓”一声，张春果惨叫出声，原来宋夏把他的小腿踢断了。
张家三人听见张春果如此惨叫，自知不好，都连滚带爬地奔到张春果的身旁，张春果凄冽大喊：“爹啊，娘啊，我的腿断了，我的腿断了…..”
张氏见儿子受此大罪，顿时怒火中烧，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宋夏冲过来，想把宋夏撞倒，宋夏灵活地一避身躲开，张氏一个收势不住，摔到了地上，头上沾了一头一脸的泥巴草屑。
张氏摔得疼了，坐在地上咒骂起来。
“你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打断了我儿子的腿，我要让你偿命，不过是偷你一点药材，你至于打人嘛？你个不要脸的烂货，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了，还有你那个病秧子夫君，我诅咒他今夜便断气……”
话语越说越难听，宋夏听得火冒三丈，上前对着张氏的嘴巴就是几棍子，张氏顿时嘴鼻流血，门牙都掉了好几颗，咒骂声终于变成了哀嚎惨叫声。
“是谁在这里？”不远处传来了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