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舟年纪还小，跟着顾母一起睡。顾家一共就三间卧室，顾母住着主卧，沈清清和顾思为两间则是在庭院两侧，推开窗便可看到对方。
顾母身体不好，早早地去歇了，临睡之前还嘱咐好几遍让沈清清记得喝药。
沈清清看着手中乌黑的药碗，突然就有点想哭。
一个太缺爱的人最渴望得到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白日睡了许久，此时倒也没了困意。夜幕降临之后，暑气下去得也快，阵阵林间风由远即近，好不舒服。
月光落在院中，除了蝉鸣，还有些不知名地鸟叫，处处一片静谧。
沈清清百无聊赖地坐在庭前，右手托腮，双眼失神，只呆呆地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思为从顾母处出来后便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并未多做什么，只一个人静静地立于暗处。
人在晚上好像都会格外感性，直到这个时刻，沈清清才来得及放下时刻警惕的那根弦，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自己怎么样了，会不会死掉，爸爸妈妈会不会承受不住，这个世界带来的陌生感……种种复杂情绪一下涌上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还有点想哭。
是不是哭出来自己好受一点呢？
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答案，眼泪就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顾思为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心里，一直注视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看着她的眼神从茫然到难过再到压抑，他心里竟有些不忍。
是因为白日说得话太重了吗？还是她不愿意待在这里呢？
顾思为本不愿意管这事的，但看着那个小身影将头埋进双膝，背一起一伏得，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沈清清没敢哭出声音，如今寄人篱下，也怕惹人不快。
夜静了，听觉好像都敏锐了起来，脚步声越靠越近时，沈清清快速擦干眼泪，抬起头。
四目相望，一时相对无言。
顾思为径自在沈清清旁边坐下，掏出一块帕子，上面好像什么花纹都没有，带有一股淡淡地皂角的清香。
沈清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又指了指脸颊，沈清清顿时有些羞赧，愣了片刻大方地接过帕子擦了擦。
“你为什么哭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清冷，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对以后有些害怕。”
“害怕？”
顾思为有些不解，转过头看向沈清清。
“这世道对女子多为不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得好？”
沈清清是不愿对顾思为撒谎的，她有点恐慌，初到陌生地方的恐慌。
“有顾家在，不会不管你的。”前提是你不能伤害顾家人。
后面这句话顾思为没有明说，但是他和沈清清都懂。
“我可以和你学习写字吗？”沈清清突然满眼期待地望着顾思为，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拉上了他的袖子。
顾思为耳根微红，不留痕迹的从手中拉出衣角，压下内心的躁动，强迫自己从容镇定。
“你想学？”
“对啊，多学点，总会用得上的”
前一秒还兴高采烈，下一刻就变得如此老气横秋。
“嗯。”
“谢谢。”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新月。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
“今夜月色真好。”
沈清清没头没脑得说了一句，顾思为也抬头望了望夜空。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皎洁明亮，高高悬于夜空，周围夜星斑斑点点，交相辉映。
良久之后，轻轻呢喃了一句“是啊，真好。”
沈清清看不清他此时的脸色，但对他这句认同的话有些高兴，对一件事有相同的看法，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沈清清直到很久之后，还没想清楚自己当时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莫名其妙的跟顾思为说那些话来。
“顾思为，我以后会懂事的，今后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沈清清，你………”相信我，好不好？
第一次喊他全名…内心还有点小忐忑呢！
沈清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这句话，或许是要想在这个家里好好待下去，必须要得到顾思为的支持。
说完之后，顾思为并未接话，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沈清清恨不得抽自己的嘴一巴掌。
“那个…呃，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沈清清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打算往回走。
“等一下”
“嗯？”沈清清欢喜地转过头，顾思为是被那番话触动了，要回应自己了吗？
“帕子，我的帕子。”
！！！
“噢，噢，对不起，我忘记了”沈清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刚刚那副样子绝对已经被顾思为看到了。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收藏别人帕子的嗜好，真的木有！！！
可是顾思为那眼神算是怎么回事……
“我…………我……帕子还给你，谢谢”
说完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沈清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那副容貌，有种天然的敬畏之心。
顾思为站在原地，指腹磨了磨帕子，看着如失了惊兔子般快速逃开的沈清清，嘴角微微上扬。
心情甚好。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沈清清直到躺在床上，心跳都还是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动。
每每想起那句“是啊，真好”，心头一阵滚烫。
将头埋进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再打了几个滚之后，沈清清就开始意识到，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赚钱，这个家里是很缺钱的。
她莫名想起晚上偷听到的事情。
“思为，下半年的束脩，娘这个月底就给你凑齐”
“娘，我已经跟夫子说了，夫子体谅，可以延长时间，孩儿最近也在抄书，娘放宽心，不用担心银钱”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娘没用…”
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没敢听下去，原本顾思为的束脩是够的，可是原主病了，找大夫，又抓药，钱就不够了。
沈清清本就是金融行业出身，一心盘算着如何赚钱。
顾思为也没睡着，也不知怎么的，自己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沈清清小脸带着泪痕，茫然地看着他的样子，怎么驱赶都驱赶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