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外的风景果然的天下一绝。天空是云的牧场，蜿蜒的山脉隐匿在云海深处。飞云殿上空，聚集起的阴云低声轰鸣，正在蓄力第二道天雷。
五道天雷落完的时间不定，短则一两天，多则四五天。
风师师抬头，两道惊龙破天而下。
为什么会有两道？
思考的时间来不及反应，一道雷落往飞云殿的方向，另一道雷，直冲她眼前。
完了。
被劈中前，风师师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死亡的感觉并不真实，她记得这种感觉。好似一片凋零的落叶，轻飘飘归于大地。她尝到了尘土的滋味。
风师师以脸先着地的方式，直挺挺栽倒在地。
果然，人是不能得意太早的。
血水从她口鼻中呛出。她感觉身体被撕出一道缺口，灵力从这个缺口四散逃离。
动不了。
濒死之时，风师师想起了别院里熬的那碗药，出门的时候她忘了把火熄灭，熬到现在药应该熬干了。
她方才还在别风尘面前那么神气，就这么死掉一定会成为笑柄。
不想死。
有没有人！救命！
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口血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想死。
青城山上乱成了一团乱麻，尤其是飞云峰弟子。
两位师姐渡劫，本来不应该是他们操心的事，像她们那般厉害的人，历劫不应该像喝水那般简单？
只是两位师姐近来修行不顺。
君师姐山门外遇袭，身受重伤。此时历劫，不正是要她的命？曾受过她照拂的弟子纷纷表示担忧。
弟子甲：“听说师尊在亲自帮君师姐历劫，君师姐一定会没事的！”
弟子乙：“对对对！师尊那么厉害的人，肯定会保护好君师姐的！”
至于风师师，就没有这么好的人缘了。
大家压低声音，小道消息在青城山上下传飞快。
“听说风师姐是被一个扫地的弟子在青玉口发现的。”
“她去青玉口干嘛？”
“她是从离玉堂回来，走到青玉口的时候被雷劈了。我跟你们说，她回来之后，离玉堂连忙去请了月灵仙人。”
月灵仙人是何人？青城山上只要不是死了的人，她都能医活。
“风师姐不是最厉害？怎么一道雷劈下来就半死不活？难不成在离玉堂耍威风的时候，消耗太多灵力了？”说这话的弟子有几分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无非是风师师去挑衅离玉堂弟子，致使人家重伤，在回来的路上遭了天谴。
故宣竹带风师师回别院。他看着到了半面墙的青簪院沉默了一瞬，药炉还在空烧，满院都是药草烧糊的气味。他知道风师师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心下有些生气。不过，看到她如今的惨状，也生不起气来。
风师师浑身都痛，故宣竹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叠影。
师尊没有来。
风师师的唯一一丝希望破灭了。
故宣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知道，师尊在飞云殿帮小师妹渡劫，贸然打扰，可能危及小师妹的性命。月灵仙人去了离玉堂，青城山上下，还能去找谁？
风师师凝息运功，想要寻找一线生机。
她回到了那片海。
与之前看到的浩瀚广阔不同，潮水褪去，裸露大片黑色的岩石，仅存的海域，海面是黑色的。
这片白的发亮的天空，隐约能看见点点星光，那是从她识海里溢散出的灵力。
她回忆起运息的感觉，在她的意念下，点点星光从空中落下来，光点在她手中凝聚成一团白光，重新回到海中。
要将它们全部归于识海，对风师师来说，无异于精卫填海。何况，上天没有留给她太多时间。
第二道雷蓄力劈下，故宣竹很紧张。他如今才七重境中期，尝试挡下一道雷，也许可以成功。
干枯的石缝上生长出一截枯枝，狐妖坐在枯枝上，垂下来一条大尾巴，看向她的眼神带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风师师按耐住无比想吐槽的心，闭上眼睛。那汇集而成的洪流离开广袤的土地，奔向自由，日光与星光互相辉映，星海与识海不断融合。
第一位抬头仰望星空的人类，是否也有这种身为渺小之物的不安。
星光如银灰般下落，海面闪着一层银色的波纹。海水也在上涨，漫过她的周身，冰冷的温度带着死亡的气息。
这还远远不够。
海水漫过头顶的时候，一双手捞起她。“你想被雷劈死前，先把自己淹死吗？”
风师师吐出了半肚子海水，生存的欲望依旧强烈。
狐妖王少有地收起戏谑的目光。她让他想起了，他曾行经的漠北荒境。那里是被人族遗弃的地方。立着许多断裂的石碑，以永恒的姿态对抗时间的流逝。
这条大尾巴摸在手里好暖和，风师师恋恋不舍地挪开手。她有些沮丧，现在还不是沮丧的时候。
突然，狐妖王拽住她的领子。
“你想死别拉上我啊！”风师师惨叫。慌忙中拽住一截枯枝，枯枝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一人一妖齐齐坠入海面。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里是你的识海，是你创造的幻境。”狐妖王的手没有松开。
放屁！什么幻境！我都要被淹死了！
海水涌入口鼻，风师师说不出话。无论她怎么挣扎，狐妖仍然死死抱住她。
果然不是什么好妖！
“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狐妖的声音像带有某种蛊惑。
如果没有海水的话，就可以看到风师师的眼泪。
那是悔恨的泪水。
什么狐妖猫妖！早知道就直接宰了！
“你能感受到那些离你而去的灵力，对吧？呼唤它们，召回它们，”
风师师感觉到一股力量进入她的经脉，那是狐妖的灵力吗？他在帮她？
来自海水的压迫感渐渐不存在了，海面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清晰。那些星光落在她的身体里。
“容纳它们。”
狐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师师觉得他的声音变得微弱，她忍不住回头确认他还在不在。
无数的光丝从他身体里涌出，进入风师师体内。他的身体变得轻盈，逐渐透明。
“前辈！”
风师师再蠢也不会不明白狐妖帮了她。“你要死了吗？”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我？”
狐妖露出他一贯狡黠的神情。“你知道吗？狐族最喜欢进入人族的识海，引诱他们吸取灵气，然后在幻境里杀了他们。这种手法不留一点儿痕迹，那些被杀的人族修士，就会被认为是修道不精，成为仙家门派都不愿提及的耻辱。”
风师师脑瓜子一嗡。
“下次小心点吧。”见她真的被骗到，狐妖心情很好。风师师不觉得好笑，心中那一腔感恩也就荡然无存。
脚下已经是地面。狐妖的身影消失在原野中，风刮过她的脸颊，风师师感到无比茫然。她的手中握一块灵石，许是方才下落时拽下的。灵石上刻着一个名字
——月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