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抱着青竹做的暖炉看着窗外发呆。
她没有阻止他出去要饭，毕竟饭还是要吃的。
青竹将这几日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周萱。
老皇帝病重，三皇子风彬蔚受到拥立成为太子。
这么几日，朝廷中就换了天地。见微知著，仅仅就这么几天，风彬蔚就能够受到那么多大臣的拥护，想来他在暗地里笼络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么当初下旨斩杀平阳王的旨意，究竟是皇帝还是风彬蔚下的更是未可知。
平阳王府从未得罪过风彬蔚，在朝堂上也是中立态势，可以说是风神国少有的纯臣。
要说叛国，就更不可能，毕竟，父王可是掌管皇上私有暗卫的头领。
只是少有人知晓罢了。
难道这是冲着暗卫来的？
父王手下暗卫众多，怎么会被区区羽林卫诛杀，想来应当是有什么顾忌，导致他根本不敢拼尽全力反抗。
哎。
脑子里有张巨大的线团，所有线索缠绕在一起，愣是找不到一点头绪。
低头看了看逐渐凉掉的暖炉，扯起一丝无奈的笑，她的身体怕是没什么好活的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如想想在剩下来的时日里让自己和青竹好过一点儿。
除夕前一天。
周萱摸了摸腹部，似乎伤口没有那么痛了，撑起身来到水缸前鞠了把水洗了洗脸，冰冷的水像是一把把小刀刺在脸上，迷糊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拿起从小乞丐那里借来的，断了尺的梳子，一下下梳起自己久未清洗的头发。
身上还是那件破碎的嫁衣，裙摆垂下，只到小腿，因为受寒而变的青灰的小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青竹窝在茅草堆里，抬眼看着突然活力满满的她，内心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对着水缸的倒影将自己的头发理好，转头就看到青竹左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又洒脱。
一瞬间令青竹仿佛又回到了王府，看到那个洒脱又大气的平阳王府小郡主。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外面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吱喳作响，而眼前的她就像是随时会随着狂风飘走一般。
“青竹，来洗漱可好？”
他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点了点头，也掬起一捧水将脸洗了。
周萱拿起破木凳放在水缸前，示意他坐在上面，左手拿起一缕头发，右手执起梳子梳了起来。
长发柔顺，如墨如瀑。
青竹细细品味心头的那个猜测，没有反抗，像是一只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小兽，让人有些心疼。
阳光顺着门框斜斜地照射进来，铺洒在二人身上，两个人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小世界。
那头墨发已经被她一手握着束到了头顶，随手从红色嫁衣身上撕下一条布绸，上面的那只凤凰尾羽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红色的凤尾在墨色的头发上更加地显眼，她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随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青竹看着水缸中二人的倒影，红色的绸带给他苍白的面容上增加了一丝血色，没有右手的右臂碰了碰那发髻。
胳膊晃到了眼前，此时断口已经化脓，透过胳膊看向胸口，伤口有化脓的倾向。
不由得冲着水面上她的倒影一笑。
他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呢。
“我们家青竹，果然是最好看的。”
她对他从来就不吝啬夸奖，更何况他是真的好看。
“今日回来，能带些梨花白吗？”周萱砸了砸嘴，似乎在品味，眼中一片光彩，”你知道的，我最爱梨花白。“
“好。”
日落始，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周萱搬着破木凳坐在破庙门口，伸手接住雪花，又看着雪花在手中融化成水。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青竹拎着两坛梨花白走到院落中，就看到裹着破被的女子望着雪发呆，本就有些发青的面色，此时显现出灰白色。
“主子，梨花白。”
快步走到周萱的面前，扬了扬手中的酒。
“回来啦，孩子们呢？”
“李员外府办大宴，他们找口热乎的。”
“好，那今天这儿是我们的了，我们一起跨年。”
周萱扬起一抹笑，带起两个梨涡，眼中散射光芒，肆意又张扬。
伸手接过两坛酒，转身走到菩萨像前的供桌前坐下，看青竹仍然站在门口，拍了拍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青竹寻了两个碗，在她对面坐下，碗放在二人中间。
“赏雪，饮酒，佳人在，快哉快哉。”周萱将一碗梨花白倒入嘴中，自胸腔起，一阵低低的笑响起，随后便是爽朗的大笑。
像是一个游览红尘的侠士，无比的豪爽。
作为佳人的青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自己那碗酒喝下，给两个人又都满上。
抬眸看着青竹髻上那红色的凤凰羽，心想，青竹出奇的适合红色呢。
如果他穿上新郎官的衣服，不知得惊艳多少女子。
又饮了一碗梨花白。
“青竹，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愿嫁人？”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圣上忌惮平阳王。”
周萱手臂支在膝盖上，手托在面庞上，笑着摇了摇头。
“不只是这个原因，圣上怕平阳王靠郡主婚姻增加权势是一个理由，我怕所嫁非人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觉得手撑得麻了，坐直了些，牵扯到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嗓子没有了那种瘙痒感，她才再次张口，“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
听到周萱似乎有心上人，青竹面色苍白了一瞬，看着面前人的侧脸，一口喝下面前的梨花白，身体晃了晃。
没有说话。
“你不问我是谁吗？”
“主子想说就会告诉属下。”
他永远尊重她，即使他现在心痛的无以复加。
他也不会为难她。
掩嘴轻笑，周萱手支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问，你怎么舍得我不舒服。“
另一只手也撑在地上，才能勉强维持住身形。
“但我想告诉你啊。”
“青竹啊，那个人就是你啊。”
那个人是你啊。
一句话飘荡在青竹的心间，将那上千个日日夜夜压在心中不敢流露的感情一瞬间倾泻而出。握着装满梨花白的破碗的左手微微颤抖，想要确认般的看着她，却闯进了她认真的额眼睛中。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平阳王府风光无限的小郡主，心里竟然装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暗卫。
周萱的脑袋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她说，“青竹啊，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累啊。”
没有犹豫，青竹伸出颤抖的左臂将人轻柔的揽在怀里。
躺在青竹的怀里，她的眼睛有些沉重，看着他已经长出胡茬的下巴，笑了笑。
“青竹啊，我心悦于你。”
“青竹啊，到今日我才明白自己的心。”
“青竹啊……\”
耳边的呢喃在没了声息。
青竹紧了紧抱着周萱的手臂，眼中那滴泪终于流了出来。
看着眼睛紧闭嘴角带着微笑的女子，青竹俯身将自己的面庞与她的面庞贴了贴，如日日夜夜所想象的一般细腻柔滑。
“主子，青竹心悦你，从成为你的属下开始。”
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
绚烂的烟火在天空中绽开，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庙中紧紧依偎的两个人。
新的一年来到了。
不过这两个人却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