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徐涩进来点了灯，便出去带上了门。不妨碍里头两人的讲话。
人是中午带到的，可禹徊严也不着急，硬是晾了一个下午，待暮色四起，才开了口带李亦行进来。徐涩不甚解，却也只能顺着心意。
“主上。”李亦行未跪便先被喊起来了。
“你且自顾说。”
李亦行先前是禹徊严亲信不假，但是禹徊严回来不过半月，他吃不准。
李亦行便自顾自捡着说，有囊括三十年间魔域遭受的重创的大事，也有隔壁魔犬一次下了五个崽的小事，言行之间还是一如三十年前一般的随意。禹徊严心神定了定，看着李亦行的锐利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
该死的贱人。
徐涩单脚倚墙许久了，集中心思，门内人的低声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徐涩呢？”
末了的末了，禹徊严才提这么一句。当然不是问徐涩的位置，他们希望徐涩此刻离得越远越好呢，可惜事违人愿。
“属下以为……”
徐涩心一紧。这明晃晃地是在试探李亦行的态度了，也不知的关键时刻狗嘴里能否吐出象牙了。
“三十年时间确实有所不同，他现在有意效忠于您。无论为何，属下都认为这对于您没有坏处。”
禹徊严未作声。徐涩不敢放松。一面提防李亦行随时出来，一面又迫切渴求听到禹徊严的三言两语。
可惜等到最后也没有别的声响了。李亦行推门出来，廊下过道一片寂静，在浓郁夜色里连呼吸声都觉得庸扰。
接下来的日子里，禹徊严一天换一个地召见原来的亲信部下，去传唤的都是徐涩，徐涩现在面上算是混熟了，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今天来的是个特别的客人，徐涩自然是认得的。蜮中女魔不算太多，这周予算是难得的一个。她原生于西北荒漠，是当地大名鼎鼎的赤魔一族，仙魔大战中曾被肃清过，此族在那一战后残部几乎全藏于蜮中。赤魔一族本身十分强大，只是善攻不善守，被仙钻了空子。所以乍来硬拼实力的蜮，赤魔一族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而周予又是其首领，其强悍可见一斑。
不过那都是在禹徊严之前的风光罢了。美人受降，外界的传闻实在不怎么好听，后来禹徊严还提携重用她，更是惹人浮想联翩。
不过两人关系似乎不像是外界传闻般，这是唯一一次，禹徊严让徐涩留下了。而周予也仅仅是递上一封密函，便没了下文。
禹徊严一人在案前处理事情，而剩下的两人在一屏风之隔外的椅子上相对无言。
徐涩以为会一直这样无言下去，却不料一点温热触了他的手背，示意他展开手来，徐涩自觉和周予没交情，也不觉得有人会在老大眼皮底子下害他，于是他乖乖照做。
只见美人鲜红的指尖轻轻划过手心。
首领在怀疑你。刚半描半写地落下最后一画，周予顿了一下，缓缓又划了个问号。
徐涩抬头看她，周予透亮的眼中露出几丝疑惑。
徐涩一头雾水，倒也不是因为“首领怀疑他”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是这女人这么关心他作甚？
见他不言语也无回应，周予抬手又摹了几笔。
我信你。
这几笔画完，周予不再有所动作，木楞楞地转回头去。
要说这女魔头忽然的关心，徐涩只是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他是实实在在五雷轰顶劈了个外焦里嫩。
一言以要之，周予必是心悦自己的。
且不言论那别扭十足的关心，但是“我信你”这句，于人而言都是珍贵异常，更别说信任感薄弱的魔族，这句话的实际含义可不亚于“我爱你爱到把心掏出来给你。”可是……为什么？徐涩半天没反应，所幸一边的周予根本不关心对方的反应，她耳朵尖红得厉害。
这一插曲没过多久，禹徊严貌似忙完了手上的，唤了周予过去吩咐了几句。待到周予走了，禹徊严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的脸虽然板着，但也能看出些愉悦来，仿佛有什么事尘埃落定了。
徐涩莫名有些心疼他，替他拉了把椅子，他也顺势坐下了。
“徐涩，你是清白的。”
徐涩只是站着，半晌，才像是无心呢喃了句：“属下自当是清白的。”
语气语速语调甚至是音量气势都把握得丝毫不差，纵使再无情之人也能体会到言者隐忍的委屈和低落。
果然听到这句的禹徊严抿了一下嘴角。
可他什么也没说。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