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阴沉着脸，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掀开姜弥的手臂，上面满是青青紫紫的掐痕和各种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整个身体除了露出来的脚踝和手臂脖子，全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几乎就没有完好的地方。
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还有不少新伤。
姜保田吸了口凉气。
不少村民们闲着没事也跟着来了诊所。
大晚上的人少，不占地方，护士刚刚也就没开口赶人。
大伙儿围在床边跟着看得清清楚楚。
结合今晚姜弥被活埋的事情，大家一下子就想到了缘由。
——姜弥一个小孩子被捆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埋了。
这种情况，虽然很不可思议，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么缺德的事情是谁干的了。
姜敬国为国捐躯的消息前段时间刚传来，镇上还有大领导带了一堆东西下来视察慰问。
据说姜敬国留了遗嘱，一小部分钱给两个哥哥，他以后每个月的补贴用来养姜弥，还有一大笔钱则是等姜弥长大以后才能取出来。
这些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
镇上领导来的时候，好多人当时都在场围观，都亲耳听到了。
姜敬国的老婆刚生下姜弥那会儿就跑了。
没两年姜老婆子就中风了，在床上一躺就是八九年。
姜老婆子那样子说难听点就跟死了没区别。
如果姜弥死了，那么那些钱就只能给姜铁牛跟姜铁锅了。
想明白其中的利益关系，一时间，村里人唏嘘不已。
刘大婶不忍心地别开眼睛，骂骂咧咧：“这王春花跟李小珍两个不得好死的破烂东西！一天天的净不干人事！”
“虽然一大家子没分家，人敬国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家的房子是用谁的钱盖的啊？这么对待他闺女也不怕天打雷劈啊！”
“姜弥这孩子太可怜了，要是敬国还在可不得心疼死？”
其他人也纷纷搭话。
“难怪姜弥平时也不见她出门去玩。”
“我记得敬国好像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
“姜弥那么小，一个小孩子哪能拿什么钱？”
“那姜老婆子不管啊？姜弥虽然是个女娃娃，但也是她亲孙女呢！”
说这话的是新嫁村子的媳妇儿。
“得了吧！姜老婆子都中风八九年了，话都说不利索，她能……”
一个人说着，忽然停住了话语，姜老婆子是摔了一跤才中风的，该不会……
一旦产生了某种想法，大家的脑补就停不下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骂骂咧咧。
最后还是姜保田把大家赶了出去。
姜弥见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缓缓睁开眼睛坐起来。
“孩子，还有哪里不舒服？这些是谁打的你？你放心说出来，这里是卫生所，叔叔阿姨们都能给你做主！”
朱大夫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姜弥。
她家里也有个女儿，一直含在手心里宠着，对姜弥的遭遇十分同情。
尤其是知道了姜弥还是烈士遗孤，心里更加地心疼了。
姜弥发挥了她影后级别的演技，一醒来就惊恐地摇头，害怕地抱着头缩到了床角。
一边哭着说道：“啊——大伯娘我错了，不要把我绑起来埋掉，我把衣服洗完了，我没有抢富贵的粮食，别打我……”
“我每天都在干活，不要饿死奶奶……我每天只吃一点点猪食，不会吃很多的，呜呜呜，不要打我……”
“我一直在给奶奶洗衣服，奶奶一天只吃几口，没有很多……”
姜弥的话听起来没有逻辑，也没有顺序可言，但是信息量很大。
每天都在挨打……
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顿顿吃的都是猪食……
连饭都不给姜老婆子吃……
等等等等……
刘大婶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前，用上了对自己女儿都没有的温柔态度。
她轻轻拍着姜弥的肩膀，语气温和小心地哄着：“好孩子别怕，姜弥乖，你看我，我是你隔壁的刘大婶啊，村长爷爷也在，别怕，这里是卫生所，你大伯娘和二伯娘一家再也不敢打你了！”
见姜弥放松了下来，大夫和小护士哄着给她上了药，然后哄着她睡着才出去。
刘大婶忍了很久了，一出来就忍不住破口大骂，把刚刚姜弥说的话，还有姜老婆子的处境全部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整个村子的人都恨不得立刻把那两家人都拉出去坐牢子！游街示众！
王春花和李小珍平时在村里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大家骂起来丝毫没有留情。
大家都很气愤，没一个人睡得着。
……
天空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姜弥又醒了。
这回的姜弥没有刚刚夜里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了。
她看着还是胆小，但是刘大婶逗一逗还会腼腆地笑了。
卫生所条件简单，刘大婶自己出钱去隔壁人家买了碗粗粮粥。
要不是朱大夫提醒姜弥的胃长期没吃饭，不能吃肉，要循序渐进，她都准备买点肉沫加进去。
姜弥一开始还不敢吃，刘大婶哄了好久她捧着碗才小心翼翼地吃着。
一边吃，姜弥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大婶，这个粥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我要留着给奶奶一起吃！”
姜弥这次的眼泪，带了点真心实意。
因为，实在是太难吃了。
姜弥的胃口这几万年被养叼了，做任务过得最惨的时候吃的也是泡面。
这粗粮粥没有味道，她吃得十分艰难。
刘大婶听着，心疼得不得了，这孩子，连个碎粗粮都觉得好吃。
她连忙解释：“这粥放久了就坏了，你听话赶紧吃，昂，等你回去之后你奶奶也有的吃，不会饿到她的，你爹留下的抚恤金够你们祖孙俩人好好养好身体的。”
姜弥这一吃就吃到了天大亮。
她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六点了，算算时间她那两个大伯娘也快到了。
姜弥心里 刚闪过这个念头，诊所门口突然冲进来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姜铁牛和姜铁锅哈欠连天地跟在俩人身后。
“姜弥，我的好孩子啊，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可怎么跟你地底下的爹交代啊！”
“就是！哪个坏心眼的，居然把你绑了埋了，真是作孽！”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坏心肝的，我第一个撕了他！”
“哎呦我可怜的孩子呀……”
姜大嫂和姜二嫂俩人一唱一和，哭得十分伤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俩的亲闺女出事了。
昨天晚上挖完坑埋好人的时候都已经快后半夜了。
他们平时睡得早，熬到这个点早就困死了。
到家沾床就睡。
再加上离村口有点小远，敲锣声他们不是没有听到。
但是两个兄弟无比默契地没理会。
而最开始回去喊他们的村民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哪敢猜是姜铁牛把姜弥埋了。
于是等第二趟牛车又等了两个多小时。
赶牛车的人没敢停留就回去接王春花她们了，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
这就导致了一个信息差。
姜大嫂他们和赶牛车的兄弟知道的信息是：
村里的黄牛半夜发疯冲上山刨坑救了姜弥，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姜弥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