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胡柯远远地就听到洪导剧组传来的欢声笑语，他走进片场后，立马有人给他塞了瓶啤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人醉醉颠颠的过来与他碰着酒瓶，然后仰起头咕咕咕的就喝。
“杀青大吉！”
胡柯这才反应过来，合着钱征叫来他不是拍戏，而是参加杀青宴？
胡柯觉得有点意思，自己作为龙套中途进组，没有参加教父组的开机宴，结果在组里参加的第一个宴会居然是杀青宴。
他看到洪导被很多人簇拥着，也看到了赵寅喝的满脸通红，就是没找到钱征。
这时，有人拍了拍胡柯的肩膀。
胡柯回过头，见钱征对他一笑，他刚要说话，钱征转身便走。
胡柯跟上，和钱征来到影城的内河边。
一张石桌，两碟小吃，六瓶啤酒。
见胡柯有点懵，钱征挥手示意他坐下，笑道：“欢迎来到我的杀青宴。”
“这是……”
“不用惊讶，我和洪导都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宴会，只不过他是导演抽不开身，我呢就想找个人喝点而已。”
“为什么找我？”
胡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武指是幕后，哪怕是大武指，除了圈内人，也很少有人认识，所以在知名度上比不上演员。那天离开洪导剧组后，胡柯就在网上查了一下钱征的资料，这一查简直惊掉了他的下巴。
不只是洪导的很多电影，还有一些被奉为经典的动作片都有钱征的身影。
而且他才五十岁不到，可谓是前途无量。
这样一个大武指，请他一个小龙套喝酒？
钱征递给胡柯一瓶啤酒，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我不喜欢交际，和我喝酒可能会很闷，先直接吹一瓶吧。”
说着，钱征仰头，不到五秒干掉一瓶。
胡柯喉咙咽了一下，心想这啥啊就吹一瓶？？
你好歹先说点事吧！
无奈之下，胡柯吹掉一瓶，然后钱征又递给他一瓶。
“我刚出道的那个年代，国内特效落后，技术也跟不上，拍动作戏很苦。飞车、跳楼、跑酷、速滑，都是拿命去拼。一天的戏拍下来，只要没摔断腿，还能动，第二天就接着干。实在不行了，就换个人继续上，每部戏都是拿人填出来的。”
“难啊……来，吹一瓶。”
胡柯：“……”
胡柯仰起头强撑着将酒灌下去，心想这是拧我来当垃圾桶了？
钱征偏过头，看着黑漆漆只有点点星光洒落的河面，继续说道：“虽然难，但那段时光很快乐。你可能会想，既然难，为什么会快乐？”
胡柯心说，我没想，我只是不能再喝了。
“因为当你专心专意去做一件事，为了梦想可以什么都不顾的时候，你的身体和精神哪怕再难受，你唯一的情绪就只有快乐。所以不要害怕，因为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
闻言，胡柯突然对钱征肃然起敬，可能对方就是看到他那天拼命的样子，想给后辈一些真诚的指引吧。
这时钱征收回看向河边的目光，伸手去拿酒瓶。
胡柯连忙道：“就两瓶了，省着点喝。”
钱征微微一笑，看出了胡柯的心思，道：“我干，你随意。”
胡柯无语了，这话等于没说啊，你都干了，我能随意吗？
见胡柯喝完，钱征站起来，向胡柯伸出手。
“明天我就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胡柯赶紧起身和钱征握住，发现钱征手中握着一张纸片。
“遇到困难，或者想喝酒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言毕，钱征便离去了。
胡柯朝名片看了一眼，抬头望向已走入夜色中的钱征，大声道：“为什么找我？”
似乎从头到尾，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一直都是钱征在说他在听。
钱征脚步没停，夜色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们组的人都忙着巴结导演，外组我认识的人就你是龙套，心想你应该比较闲。”
胡柯：“……”
胡柯带着满脑袋的问号走在回去的路上，虽然能被钱大武指单独请喝酒是件荣幸的事，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他想，这也算是和钱征结下了善缘吧？
娱圈里实力是王道，人脉是诡道，胡柯虽然更注重于王道，但也深知王诡结合才是霸道的道理。
只是和这人喝酒的确如他所说，闷……倒是其次，关键速度太快背不住。
胡柯捂着肚子，打算一回屋里就直奔厕所。
走到门前，胡柯却愣住了。
稀薄的星光下，伫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齐肩小波浪秀发，白色毛衣，束腰长裤，踩着金色高跟鞋。
“李鹭，你怎么来了？”胡柯脱口而出。
李鹭对胡柯僵硬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胡柯拿钥匙开门：“等久了吧？外面冷，快进屋。”
李鹭按下胡柯的手：“聊两句就走，不用进去。”
胡柯按了按肚子，转过身。
李鹭：“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我还没想好。”
“你这样想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等不了。我过来找你也不是要和你商量，只是郑重的告诉你，我们好聚好散。”
“我先进去一下。”胡柯实在憋不住了。
“胡柯！逃避是没有用的！”李鹭将胡柯拉住，皱着眉头说道：“你我都是演员，你现在也出来跟组了，就该明白做演员有多难。我比你大两岁，没有时间能再让我浪费了！”
胡柯跺了跺脚，道：“李鹭你听我说，我进去一下然后就出来和你好好聊。”
“不用聊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不是特地来找你的，你现在跑龙套的这部戏，已经邀请我来演女三号了。”
胡柯愣住，感觉尿都被憋回去了。
他记得那天龙小燕和周楼吵架的内容，说某个制片方给临时换了个女三号过来，还是什么小周总要求的。
原来这个女三号就是李鹭？
那这么说，她和那个小周总……
“你别猜了，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给我安排的，他是这部戏的制片方之一。”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们之间也没有谁对不起谁，我等不了你了，就这么简单！我相信如果你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选择继续跑龙套吧？”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胡柯一脸憋得通红，转身将门打开冲了进去。
“只知道逃避……”李鹭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去。
拐角处，林柒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走出巷口，就在李鹭要拦车的时候，林柒梦来到她旁边。
“胡柯很努力，也很拼。不管是跳车还是跳楼，那些别人都不敢上的戏，他都敢上。”
李鹭疑惑的看向林柒梦：“你谁啊？”
林柒梦微笑道：“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拼，现在知道了，原来他有一个快等不起的女朋友，所以他比谁都着急。”
“光着急有什么用？普通人太难了，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起点就是他的终点。”
“如果你们真有感情，你可以再等等他。他最近表现不错，已经被龙小燕和洪导看上了。”
“怎么可能。”李鹭笑了一下，摇摇头：“你是他在剧组认识的小演员吧？我告诉你，从他进学校起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我比你了解他。他太理想主义，或许以后会成功吧，但绝不是现在。”
前方来了一辆车，李鹭招招手，然后看了林柒梦一眼，道：“再说，我也不想靠他，我们女人还是得靠自己。”
李鹭打开车门，林柒梦说道：“我刚才都听到了，你也不是在靠自己啊。”
李鹭噎了一下，然后翻了个白眼，匆忙上车。
林柒梦回到巷子，想去找胡柯聊聊，却看见胡柯正一人坐在门外的木桩上，看着夜空独饮。
星光照着他的侧脸，忧郁、帅气。
林柒梦一时有些失神，第一回把帅这个字和胡柯勾连上。
难道是以前对他有偏见，忽略了他的一些优点？
“我跟你说啊胡柯，小情侣吵吵闹闹正常，夫妻之间还经常闹离婚呢，回头你去多哄哄，女孩子一哄就好了。”
先是给李鹭做工作，回头又给胡柯打气，林柒梦是一万个不希望他们分手。若是自己能促成他们复合，那也算是改变胡柯的轨迹，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了。
胡柯没有回头，依然抬头看着夜空，忽然问道：“未来的那个我，开心吗？”
看着这个每天像打满鸡血的男人突然变得低沉，林柒梦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走过去抢走他的酒瓶自己喝了一口。
“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嫁给我的是你女儿又不是你。”
林柒梦：“……”
“我就是知道！小雅给我说过，你每天除了公司就是应酬，回到家就醉醺醺的，有时候一个人躲在洗手间能抽半包烟！”
“瞎说，我不抽烟。”
“不抽烟的人都爱上了抽烟，你说你抽的是什么？抽的是生活的苦！”
“好了，那我明白了。”胡柯起身朝屋子走去。
“我说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林柒梦有点懵。
“既然不当演员那么苦，那我还是继续努力吧！”
“你刚分手耶，不再伤心喝点？”
胡柯在门口停下，回头对林柒梦一笑。
尽管这笑在林柒梦眼中有些苦涩。
“林柒梦，你那天问我，这条路很难，万一浪费光阴后什么都得不到呢？值得吗？”
“那天我没回答你。”
“现在我告诉你。”
“值得。”
“因为，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