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心意,要好好地收下啊。”
宇髄万无并没有理解这句话,此时的他背靠墙壁,年少时的画面却在一次次耳鸣中浮现,如同坠入死水的石子激荡起阵阵涟漪。
…
…
“听说了吗,宇髄天元又一个人战胜了一整队的忍者!”
“这小子才十岁吧,不愧是宇髄一族的希望。”
“天元,父亲最看中的便是你对声音那强烈的感知,要成为强大的忍者啊…”
在我很小的时候,周围就都是对哥哥的称赞,我一直没能明白,明明和我一样瘦弱的哥哥为什么会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当我看见他用那柄寒芒点点的佩刀斩断贼人的锁链时,我好像知道了。
哥哥有一柄能让他充满力量的佩刀。
…
…
“天元,万无,今天你们两个拿上各自的佩刀,在演练场比试一番。”
“是,父亲大人。”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是这样没错。
我第一次用自己的佩刀和兄长比试,为了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私下寻找侍从陪伴我练习了很久很久。
铮!
两柄佩刀碰撞发出声响的瞬间,我看见兄长皱了皱眉头。
“万无,我们换一换佩刀吧。”
他是这样说的。
兄长的佩刀就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当我举起它的一瞬间,那种磅礴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越战越勇的我赢下了那一次战斗。
“胡闹!谁允许你们交换佩刀的!”
父亲呵斥的声音在远处炸响,而护在身前,面对着我微笑的,还是哥哥。
“万无,以后这把佩刀就送给你了。”
“嗯!”
他是这样说的。
…
…
“没事吧,万无!”
“没问题的兄长,只是一群贼人罢了。”
握着兄长佩刀的我自然没有问题,兄长一定也…
铮!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如此尖锐刺耳的刀鸣,等我回过头看向他时,只看见身穿夜行衣的贼人握着一柄短镰刺中了兄长的左腰。
而兄长的手里是只剩下刀柄的佩刀,本属于我的那把佩刀。
“仅仅是对付几个贼人就负伤,你的能力已经退步至此了吗?”
父亲在隔壁房间训斥着兄长,在听到他要考虑是否让兄长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我更确定了。
果然,忍者需要不止一把武器。
后来,我质问他:
“没了武器的忍者就不能再背负荣耀了不是吗?”
“嗯。因为他们都死了。”
他是这样说的。
…
…
“报告大人,已经给他们都戴上眼罩了,嘴里的木棍也固定妥当。”
已经记不得那天的天气了,代替了天元位置的我成了此时宇髄一族最大的希望。
那天上午父亲来到了我的房间告诉我下午的演练需要蒙眼进行,并且要求使用全新的佩刀。
这对我而言丝毫没有影响,我早已找到了比天元赠送给我的那柄佩刀更为强大的武器。
战斗中刀剑碰撞的铮鸣以及那熟悉的战斗技巧,让我迅速意识到同我战斗的对象究竟是谁。
宇髄万翔和宇髄天柯,我的另外两个兄长。
我想他们也是认出了我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一点退缩,而我在斩杀他们时同样没有一丝犹豫。
这是自然了,我们可是忍者,死活都是天定的命数,被杀和杀人都是忍者的宿命。
我是被这样教导的,也是这样相信的。
天元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
…
结果又是这样…
当我和天元再度兵刃相接时,他又愣了一下,随后便再也没有发动过进攻,只是一次次地阻挡着我直逼要害的斩击。
他的力气真的很大,在与我僵持中还有余力将我一脚踹开,等我再次感受他的气息想要发起进攻时,却听见父亲的吼叫:
“站住!天元,你到底想做什么!”
…
天元就这样逃走了。
我在心里唾骂着他的胆小懦弱,这样简单就抛弃了身为祭之忍者的荣耀,但也无所谓了。
宇髄的下一任家主,必然是我。
而我将会把真正的忍道贯彻到底,成为世人敬仰的祭典之神。
我扯开眼罩看着他带着三位妻子鼠窜一般逃走,看着身后被我和天元杀死的四个兄弟,心里怜悯着他们的弱小,当我将佩刀插回刀鞘时,那道声音我记忆犹新。
铮!
佩刀就那样断在了刀鞘里。
如果天元没有退缩,那死去的将会是我。
…
…
我再也忍受不了武器不够强大带来的不安。
是啊,只要让对手迅速成为不会反抗的尸体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短镰,暗器,毒,锁链…
任何能让我将敌人杀之于无形的东西都将成为我的武器,他们死在我的手里是他们的命数,这就是祭之忍者的忍道。
于是我将那柄断刀重新熔铸,将它弯曲成直角,来警示自己。
真正的忍者是不会依赖于任何一件武器的,因为武器穷尽而束手无策是忍者的耻辱。
再之后,我打制了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斩杀了千人的它给予我的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就像…
就像同样手足相残后活下来的,我的那两个儿子一样可靠。
最后…
最后它断了,断在了天元的手里。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
“哈哈哈,没想到父亲会说出那样的话啊!”
熟悉的声音将宇髄万无拉回现实,眼前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宇髄憎之介。
憎之介脸上满是不屑,右手掏弄着自己的耳朵,语气轻浮,
“说的也是,我和慎之介只是你养的两轮蛊中活下来的,最为优秀的工具罢了。”
“你在说什么…憎之介,和父亲这样说话你不觉得无礼吗!”
此时宇髄万无的脸色已然阴晴不定,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在门外偷看了那场战斗,但自己却从头到尾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
霞城里无论任何的气息都应当逃不过他的感知才对。
“我说,父亲大人,如果你真的有宇髄天元那么强,又怎么会时常在噩梦中惊醒。”
憎之介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已然断裂的剑柄,抛在手里把玩着,
“可惜,直到最后你都没有意识到那件事,才是你最大的可悲啊,父亲。”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并不理睬宇髄万无的低吼,慎之介缓慢走近靠在墙边的父亲,扯着他的一条腿便让其平躺在地面。
“不过…父亲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不是吗?”
说着慎之介便双腿一曲骑坐在宇髄万无的胸前,手中断裂的剑柄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又接着说道,
“一个忍者因为武器穷尽而束手无策是他的耻辱,还有什么来着…”
“啊对,就像…战斗中武器被缴的父亲一样!”
说完便用力一刺,长剑断裂的半截便深深地没入了宇髄万无的胸膛。
身下人充血的双眼中却也只是闪过瞬息的恨意,鲜血不断从嘴边渗出,他勉强地挤出几个字,却不是对憎之介说的:
“为…什么?”
“哈?你个废物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有你的记忆里…总有…一把…断刀…”
憎之介将剑柄再度拔出,伸出手指摸了摸锋利的缺口,在那上面沾满了自己父亲的鲜血。
像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他满脸兴奋地将刀柄含在嘴里吮吸起来,任由它割裂自己的嘴角鲜血四溢,随即口齿不清地说着:
“嗤,为什么?”
只见他扔掉口中的刀柄,低头贴近宇髄万无的脸,发红的双眼和尖利的獠牙以及嘴角不断喷溅的鲜血,无一不给他瘆人的笑容增加了一分癫狂,
“当然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那把刀会断了,你个蠢货!”
宇髄万无坦然接受了儿子可憎的面目,却因为他说的话,自己的眼中竟然第一次出现了雾气。
是啊…
兄长他早就知道了。
最后,他恍惚间看到了门口姗姗来迟的一抹白色,还有那人眼中的震怒和湿润。
铮!
脑中一声声嗡鸣,连带着少时自己质问兄长时的对话再度响起。
“没了武器的忍者就不能再背负荣耀了不是吗?”
“嗯。因为他们都死了。”
原来是这样。
只见他颤抖着朝向门口那人伸出手,声音嘶哑,已无高光的眼中满是坦然:
“慎之介…不要…让我的兄长死掉…”
兄长。
我一定会下地狱了吧…
这样的忍道,
终于不会再传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