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胡伟东像往常一样起床。
虽然退役多年，但每天早上跑步、投篮的训练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一番洗漱，胡伟东就换上运动鞋，挎上篮球包出门了。
多少年了，雷打不动，风雨照旧。
今天也不例外。
跟以往只跑5公里不同，今天他决定把跑步距离再延长一点。
比如先跑个10公里试试看。
不为别的，就想挑战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变“年轻”了。
胡伟东已经好些年没有进行过10公里越野跑了。
上次跑10公里，还是2000年在江苏南钢打球那会儿。
他记得那时30岁的他用了差不多40分钟。
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跑下来。
不管了，先跑了再说，实在坚持不下来，大不了就停下来休息呗。
到了这个年龄，他就当是跑着玩儿了。
如此想着，胡伟东感觉脚下的步子又轻快了许多。
约摸跑了十分钟，胡伟东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心中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下，与此同时进行深呼吸。
深呼吸不是尽可能的吸气，而是尽可能的呼气。
尽量排空！
这样，在下次吸气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吸入更多氧气，变成深呼吸状态。
只要熬过这一段最痛苦的时候，接下来就会轻松许多。
胡伟东在心中这样鼓励自己。
如果于慧在这里，一定又会责怪他训练起来不要命。
每次他都说早练就练着玩儿，但训练过程却比谁都认真。
事实上，胡伟东真不是一个会“玩”的人。
但凡他制定好训练内容，只要身体允许，完不成既定目标就绝不休息。
就像他以前练三分球，人家是练准，他是把自己练成“投篮机器”。
为的就是哪怕在篮筐重影的情况下，只要他站在那个位置，单凭肌肉记忆，也能精准的命中投篮。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给自己制定了超高强度的三分强化训练。
每次训练过后，他的右臂酸痛的抬都抬不起来，连吃饭都是用左手拿着汤匙挖着吃……
“滴滴滴滴……”
运动手表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是提示他已经跑够十公里了。
气喘吁吁地胡伟东看了下时间，顿时惊呆了。
“35秒13分！”
“啊呸！35分13秒！”
“天哪！”
“这手表怕不是坏了吧？！不至于啊，姚眀上月来徐州时刚送的呀。”
“这成绩……”
胡伟东努力调整着呼吸。
这绝对是他记忆里最好的一次成绩！
35分13秒……这真是我的成绩？！
很恐怖啊！
我怕不是换了一副身体吧！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肌肉线条清晰，皮肤有弹性，浑身充满了力量……
就像……
一下子回到30岁？！
或许还要更年轻一些……
胡伟东难掩内心的激动。
到了这个年龄，谁不想花有重开日，人能再少年啊！
难道我老胡真的是老树开花，焕发第二春？
然后。
胡伟东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那个他心中的小秘密——他意识里那组数字“999”居然有了变化。
变成了……
998！
胡伟东心里有一些方。
他也没心思继续进行投篮训练了。
三步跨作两步，匆忙往家赶。
他觉得这事有必要得和媳妇商量一下。
这次跑得有些远，回到家里的时候，于慧已经上班了。
桌上只留下一张小纸条。
“老胡，我送女儿上学去了，早饭在锅里热着，你吃了早饭再去上班。”
“对了，吃完把碗筷放水池就行，我回来再洗。”
下面其实还有一句话。
胡伟东自动选择忽略。
因为写的是：我可不想明天再去超市买新碗碟了，今年都买五回了。
别看胡伟东在外面风风光光，但这生活自理能力属实差了些。
平均每年洗碗脱手次数比他场均失误数还高。
胡伟东会心一笑，在纸条上回复道：遵命！
真的，自从回到家中，胡伟东的心就安定不少。
家，果然是心灵的港湾。
至于脑海里变成“998”的那组数字……
胡伟东也想通了，都是知天命的人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而且，他的身体他知道，真的是没有任何不良症状。
还是别让家人跟着瞎担心了。
心态放轻松的胡伟东简单冲了个澡，又从电饭煲里端出早餐。
一碗稀粥俩馒头，再端上一小盘咸菜……
他却是一连干了仨馒头，才感觉有七分饱。
能吃是福，胡伟东又喝了一杯热牛奶，这才换了身运动服，骑上心爱的小摩托向天一篮球俱乐部驶去……
他现在是天一篮球队的名誉教练。
虽然不用负责具体事务，但既然担了这个名，他隔段时间还是会去球队转上一转。
天一篮球俱乐部是一支NBL球队。
当初姚眀上台后，CBA取消了升降级制度，并许诺五年内不扩军。
尽管从出发点来说，是希望对现有CBA联赛进行整合，稳步改革。
但对于NBL球队来说却是一次晴天霹雳，因为他们就此失去了晋级的方向和目标。
而对于投资商来讲，自然也就失去了投钱的源动力。
NBL联赛也因此一度面临停摆。
天一篮球队虽然没有停摆的危险，但那可是整整五年呢，一名运动员的篮球生涯又有几个五年？
于是天一男篮那批球员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是走的走，退役的退役，改行的改行，总之是各找出路……
如今有传言，CBA有希望在年内重新开放升降级制度，也有说是要扩军。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NBL球队来说，都犹如打了一剂强心剂。
像天一这样的老牌强队，更是直接加大投入，引入了两名实力外援。
一位是前NBA球员小霸王斯塔德迈尔。
一名是曾经的CBA外援福特森。
球队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确保问鼎NBL冠军。
这样一旦CBA开放升降制度或者扩军，天一篮球队就能直接晋级，踏上更高的舞台。
……
咦？！！
胡伟东刚把车停下来，就感觉球馆气氛有些不对。
以往大老远就听到球馆里面运球的嘭嘭声，还有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吱声。
但现在完全听不到。
只听得里面一阵吵杂。
随后就看到领队黄大龙慌里慌张地从篮球馆跑了出来。
“老胡，你可来了！”
“咋回事？”
黄大龙叹了口气：“嗨，还能咋回事，还不是那个福特森，这次又迟到了足足四十分钟，队长段轩罚他跑圈，这不两人就杠上了。”
胡伟东一听是福特森，眉头就是一皱。
当初在选择外援时，他就不中意这家伙。
他还提醒新任主教练刘庆华说，这个福特森是个刺头，职业态度极不端正。
但刘庆华认为这个福特森有能力，价位不高，还在CBA证明过自己，很适合现在的天一，最终直接拍板签约福特森。
他都不想想，如果这球员真的这么好，CBA会没球队要他？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
“对了，刘指导呢？”胡伟东问。
“哦，他今天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要处理，请了两天假。”
好么，现在出了事，不见人影了。
“老胡，这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要说起调教外援，在咱们这些本土教练里，我还就服你。”
“想当初，你还在江苏队那会儿，坐地一记三分球，教训大鸟安德森，这事可是咱们篮坛一段佳话呀。”
胡伟东摆摆手。
“行了，大黄，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这事我尽力总行了吧。”
“哈哈就等你这句话。”
胡伟东白了黄大龙一眼，快步走进篮球馆。
那里……
福特森正和段轩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一般伸长了脖子，互放狠话。
看架势若不是有人拦着，两人随时都能冲上去挥拳相向，干上一架。
“哔——”
胡伟东掏出哨子，一声长鸣。
刚刚还熙攘吵杂的球馆空气一滞，立刻静寂下来。
胡伟东对拉着两人的队员说道：“松开，都松开！让他俩打！打完了咱再来说事儿！”
劝架的队友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
果然，两人都乖乖的立在原地。
“不打了？”
福特森没有说话。
段轩摇摇头，道：“不打了。”
“很好，那说说情况吧。”胡伟东道。
福特森刚要开口，胡伟东指了指段轩道：“身为队长，你先说。”
“胡指导，他训练迟到了四十多分钟，我说了他几句，他不服，就这样了。”
胡伟东嗯了声，随即问福特森：“说吧，你为什么迟到？”
福特森道：“因为我的偶像是阿伦-艾弗森。”
一旁的翻译刚要开口，胡伟东摆摆手道：“不用，我听得懂。”
随即转而对福特森道：“你偶像是艾弗森，你就有理由迟到？你可别给你的偶像抹灰了。”
福特森眉毛一挑，“我意思是说，我就像艾弗森一样，即便我不训练，到了CBA赛场上，也照样砍下30分。”
随后又摊摊手，笑着补了一句，“哦抱歉，我忘了，这里还不是CBA，这是……NBL。”
此话一出，周围的天一球员个个义愤填膺。
“你丫的有本事？人家CBA咋不要你！”
“看不上我们NBL，就他么的滚出去！”
“卧槽，我看这小子就是特么嘴贱！欠拾掇！”
……
胡伟东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来国内淘金的外援。
以往人品再怎么差劲，顶多就是拿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现在倒好，一边还吃你的饭，一边就要掀你的锅了。
他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胡伟东双手往下压了压，现场安静了些。
胡伟东走到福特森面前，道：“听口气，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
福特森嘴角一咧，“是的，虽然我才来球队不久，但我看了，你们这里没人是我的对手，你们都是这个。”
说着福特森朝众人翘了翘自己的小指。
一旁的段轩早就忍受不了了，冲上来又要教训福特森。
“喔吼！”福特森往后退了退，举起双手，嘿嘿一笑。
“瞧，你们就会这样，我承认，论打架，我不如你们，但比篮球，呵呵，你们不行。”
“不信？你们可以叫最厉害的球员出来，我和他玩玩！”
“我输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要是我赢了，那就不要再妄图管我！”
“球场是用篮球说话的地方！”
现场议论纷纷。
说真的，这福特森别看身高只有185，但这身体素质和个人能力是真的很强，还荣获过CBA常规赛最有价值球员。
现场还真没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在单挑中击败他。
福特森嘿嘿一笑。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说的没错，球场是用篮球说话的地方。”
“你既然想用篮球说话，那咱们就用篮球说话。”
一个声音响起。
所有人循着声音望去。
不是胡伟东是谁？！
“胡指导，这怎么能行？你都快……”一旁队长段轩连忙劝道。
“我都快50了，是吧？”胡伟东笑着拍了拍段轩的肩膀，“没事儿，我今早还没来得及练球，这会儿刚好补上。”
福特森上下打量着胡伟东，摇了摇头，用中文说道：
“我认得你，安德森说你很厉害，但……你太老了，我不想让别人说我胜之不武。”
“呦，还会说中文，但要说胜之不武，你总要有机会取胜才行。”
“你真的要和我单挑？”福特森努了努嘴巴，继而说道：“在球场上，我可不会让着你。”
胡伟东笑了笑。
“谢谢，我们是礼仪之邦，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让你。”
“至少不会把你剃光头。”
嘶——
此言一出，天一这帮年轻队员一个个眼中冒出了小星星。
听听！
这才是胡老大啊！
都快50岁的人了，这说话气势还是不减当年呀！
福特森嘿嘿咧嘴笑了笑，有点意思。
他接过篮球，然后拍了两下，又交给胡伟东：“第一次进攻的机会还是给你吧。”
随后又补了一句：“我怕过一会儿你连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福特森的话惹得天一队员十分不爽。
但队内斗牛的规则一般都是五球制，进球方依然拥有球权。
也就是说，如果福特森能从一开始就一直进球的话，那作为防守方的胡伟东还真的是连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胡伟东又把球传了回去，“这球还是让你先来吧，省得你一会儿再为自己这个决定而后悔。”
胡伟东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球员还是听得真真的，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我我我……擦！”
“我没有听错吧，胡指导的垃圾话很有水平啊！”
“胡老大V587！”
场下已经有年轻球员喊了出来。
而作为领队黄大龙那一刻惊呆了。
他跟胡伟东是老交情了。
他记忆里的胡伟东以前打球的确喜欢口吐芬芳，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恰同学少年、挥斥方遒的年纪。
后来随着年龄增大，尽管胡伟东的球风依然足够飘逸，但为人处事却是愈发的稳重，垃圾话也就越来越少。
没想到，现在……
若不是那两鬓依稀可见的白发，他还以为自己见到的依然是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胡三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