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拼着最后一点神志,憋住一口气,减缓一点下沉的速度,双手乱抓乱打,希望能抓到根树枝柳条啥的。
这是一个人临死前顽强的求生本能。
树枝没有抓到,但他的手,勾到了一根绳子。
江夏勾到的其实是马缰,战马跃入水中,救主来了。
江夏死死抓住马缰,被马儿拖离了水面,拖上了岸边的草地。
此时,太阳当空,万里无云,鸟儿在枝头嬉闹,草地上蝶舞翩翩,花香沁人心脾。
他死里逃生,只觉得人间大美,身处之地,如若仙境。
江夏浑身湿透,看看四下里没人,也顾不了许多,把甲胄一一解下,从外到里,脱了个精光。
他没有可换的衣服,却知道湿衣服不能穿在身上,要是感冒发烧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当下可不会有什么青霉素,康泰克。
天大地大,现在他最大,一人一马,一山一谭,活着真好,哪怕是身处在这乱世的荒山野岭中。
马儿在悠闲的吃着青草,草地上一个“太”字人形,向四周无限伸展,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想起了小波的书,和他书里面恣肆怒放的昂扬。
江夏呼吸着纯净的空气,享受着暖洋洋的日光浴,仰望苍穹,想着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他的爸爸妈妈和妹妹,有学姐冷轻舟,还有他的老师,同学和朋友。
当然,还有谋害了他的仇人—-赵思骢。
江夏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
马背上的颠簸和落水的惊吓,他太累了。
等他醒来,日影西斜,看看马儿还在旁边,心下稍安。
虽说是荒郊野外,别说人影,鬼影都没有,但一直这样赤身露体也不是个事。
湿衣服早就晒干了,江夏伸手拿开压在衣服上的石块,抓起地上的衣服,却见从甲胄里掉出两样东西来。
对于这身犀皮甲胄的重量和厚度,他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很沉,特别是胸前的那两个乌龟护圆。
所以之前也没什么感觉,没想到竟然会有东西掉出来。
这是两件物什,一件是本绢册,质地像是绸缎,却是册子的模样,上面似乎还有字,江夏细看,绢书封面上写着,“凌烟阁名录”,顺手摸上去,五个字竟是绣在上面的。
江夏心头一震,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
在梦里,他迷迷糊糊梦见一个身穿蟒袍玉带模样的老头,给他下了一道圣旨,说要他去建一个阁楼,待众功臣们元神归位,他就可以回去了。
江夏醒来后以为,这不过是他的心头梦,是他潜意识里思念冷轻舟和想要复仇而产生的执念。
他知道撞死自己的那个人,是豪门富少赵思骢的手下,毫无疑问,车祸就是他指使人干的。
但是,这绢册怎么解释?
那老头说的话,难道是真的?
不然这凭空出现的绢册怎么解释。
凌烟阁名录?江夏用手摩挲着绢册上的五个字,陷入了沉思。
凌烟阁?24功臣?这应该是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下令建的,可这和自己有嘛关系?
老头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建这阁楼?众功臣元神归位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老头就是唐太宗李世民?
不可能的,这个猜测立即就被江夏自己给否定了。
他想不明白,但手里是真真切切的拿着绢册,敢情真有这事,自己还能回去?还能再见到学姐冷轻舟?
他还在想着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就不会去读考古专业,如果不读考古专业,就不会去到古墓,如果不去古墓,他就不会阴差阳错救了她。
如果没有那一次事故,冷轻舟也许不会对他这么好,那他或许就不会有勇气在她生日party上表白,那场冲突可能就不会发生,他或许就不会惨遭车祸横死。
可惜没有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就像注定了的一样。
如果真能回去,仇,那是一定要报的,更何况,远在老家的爸妈和妹妹的安危,更是让他无比的揪心。
他回想起那天,赵思骢拍着他的脸,说,“小子,如果你不听话,一意孤行,就不只是你要遭殃,连带你在陕西老家的父母和妹妹,也会出事的,大街上车祸可天天都在发生,谁说得准呢,你说是不是?在这大夏国,敢跟我赵思骢抢女人的都得—-死”
现在看来,赵思骢并不仅仅是恐吓威胁他,而是真的对他下了手,他让手下人撞了自己,保不齐也会对爸妈和妹妹下手。
车祸肇事,对于有钱人来说,不就是赔点钱的事,在他们眼里,人命还不如他们养的一条狗。
死人嘛,顶多坐两年牢的事。
赵思骢和他的家族,有的是钱,很多事情,用钱都能搞得定的。
看着手上的绢册,一想到还能回去,江夏急切的想知道更多情况,可翻开绢册看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不要说有什么功臣武神的图像和名字了,连一个字都没有,每一页都是空白的,就像是一本无字天书。
江夏略感失望,再看另外一件东西,椭圆形,比手掌略小,约半厘米厚,入手很轻,非金非铁,似玉非玉,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的材质。
看上面的绿色锈迹,却又像是青铜材质,上面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江夏猜不透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和图形,他猜想这形似玉牌的东西,可能是古人辟邪或装饰用的,难说是那个赵四的护身符也不一定。
江夏顺手和绢册一起,还是装回到原来的地方。
姑且就叫它玉牌吧,他想,冷轻舟肯定会对这个非金非玉的奇怪牌子感兴趣。
如果能带回去的话。
但他现在顾不得再多想,因为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否则麻烦就大了。
很多很多的危险,就藏在那深邃无边的黑夜里。
月黑风高的山里面,一定会有许多双绿油油的眼睛,窥伺着这一人一马。
魑魅魍魉,猛兽虫豸,任何一样,都能让他再死一回。
战马低嘶一声,远处响起“嗷”的虎啸,那是东北虎的叫声,江夏不敢犹豫,也不管姿势有多狼狈,凭着逃生的本能,翻身上马,循着驿道,仓皇而去。
好在战马有灵性,似乎知道现在这个主人是个菜鸟,跑起来特别平稳。
一人一马,在落日余晖里禹禹独行。
江夏只想尽快离开山谷,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至于方向是通往哪里,他不知道,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战马驮着江夏跑了两个多小时,总算看到一些零零落落的村庄了,他心下大慰,只要有人就好,哪怕是他完全陌生的隋朝子民。
有哲人曾说过,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尤其是那种见不到同类的孤独。
现在他有些懂了,也因此,更加敬佩那些孤身前往太空的勇士们了。
可是,越往前走,江夏的心越往下沉,那些经过的屋子,十室九空。
偶尔有一间有人,却还都是死人。
死在屋子里的,无一例外,瘦的皮包骨头,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看样子都是饿死和病死的,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苍蝇和蛆虫围着。
江夏不敢停留,害怕被传染上瘟疫。
他想起历史书上的记载,说隋炀帝征高勾丽,征集了几百万的民夫,特别是山东和辽东,上至60多岁的老翁,下至十多岁的孩子,都被抓了差。
百姓为了躲避官军,纷纷逃离家园,躲进山里,很多人不得不啸集山林,落草为寇。
这些冻饿而死的老人,一定是年老多病,逃不走的百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江夏不敢再往前行,找了一家上风向,没有死人的房屋住下,把马拴在院落里,取出豆饼给马儿吃了个饱。
传令兵的马,就是他们的亲人和兄弟,一定要先把它们照顾好了。这个王五和他说过。
就算王五不说,他也知道,现在马儿就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活命的希望。
隋炀帝的士兵,每个人都至少要带够十天的干粮,传令兵带的干粮只多不少,而且是用马驮,不用自己背。
所以,江夏不担心会饿死,只是青稞饼和炒面有点难以下咽。
当下取下皮囊,就着在山谷水潭里带出来的水,胡乱吃了点干粮,他不敢吃太多,怕自己的胃受不了。
没有灯,没有电,没有手机和WiFi,这一晚,江夏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