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定下来了,因为什么都分不着,所以也不存在财产分割这些麻烦事儿,田妈带着两个孩子直接回了自己家。
到了傍晚时分田爸才回来,田妈做了几个小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田爸两杯酒下肚脸上已经红了一片,田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彬啊,别担心,以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随后嘱咐田乐七:“乐七啊,陪陪你爸爸,我去把饺子下了。”
“啊!吃饺子了!”田子文开心地叫了起来,跟在妈妈后面跑去了厨房。
田爸看着幸福的妻子和开心的儿子,偷偷地抹了抹眼泪,是他没用,让妻子跟着自己受了好些年的罪,孩子也没能照顾好,都是他不好。
他满怀歉意地拉起田乐七的手,摸到女儿手上的冻疮时一顿:“乐七,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以后……”
话说到一半,田父便哽住了,捂住脸说不出话来。
田乐七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爸爸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太孝顺,既觉着对不起爹娘,又觉着对不起妻儿,既伤心爹娘的漠视,又怨恨他们的漠视。
她张了张口,许久才出声:“爸爸,你知道吗,有一次叔叔婶婶从外面回来,子文挪着小腿连忙去给他们搬板凳,那板凳多重啊,他费了老大劲才拖到婶婶面前,然后又吧嗒吧嗒的去给他们拿杯子倒水……”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暖水瓶对他来说也太重了,他没拿稳,水瓶倒在地上,热水都洒在子文的鞋子上……”
田爸猛然抬头,眼里有着不可置信,他从没听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他听女儿接着讲下去:“幸好暖水瓶的保温不太好了,又是隔着鞋子洒上去的,只是烫破了表皮,可是他连哭都没敢哭……他才四岁啊……就学会了讨好别人,学会了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田乐七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想说,对不起,爸爸,原本你是不用做这么艰难的抉择的,是我使了心机,是我故意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可怜,是我把家丑捅了出去。
可是脓包已经长成,不忍痛挑破,整个身体都会跟着受伤,她不愿再看到前世发生过的惨剧再度发生,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再和这些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在一起了。
田爸微微颤抖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一口闷掉,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乐七,你放心,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们……”说罢又慈爱地看了看田乐七,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乐七啊,你知道为什么爸爸给你起乐七这个名字吗?爸爸不是个文化人,但是爸爸希望你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爸爸希望我的女儿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田爸再也没能忍住低声呜咽出来。
田乐七的眼泪也跟着滚落出来,她一直都知道爸爸是最爱自己的,即使妈妈偶尔偏心弟弟,可是妈妈心里也是爱自己的,是前世的自己不够好,是自己太坏,太小心眼,没有照顾好弟弟,也没有照顾好父母。
她拉住田爸的手,目光变得坚定:“爸爸,这些都不怪你,以后都会好起来,我们一定会好起的!”
饺子下好了,田爸已经醉的不醒人事,田乐七帮着妈妈把爸爸扶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田子文在开心地吃着饺子,看到姐姐过来,连忙把碗推到姐姐面前:“姐姐,好吃,肉饺子!”
田妈和田乐七都被逗笑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饺子,田乐七帮着妈妈收拾碗筷,田妈拒绝了,她语重心长地说:“乐七,这些天,妈妈也想了很多,首先,妈妈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弟弟刚出生那两年妈妈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忽略了你,有时候脾气不好还会向你发火,都是妈妈不好!”
田乐七被惊住了,她没想到这辈子能收到妈妈的道歉,她以前心里多少是有委屈的,不然也不会把怒气发泄到田子文身上,可是此刻,妈妈在跟自己道歉啊!
她突然想起了弟弟没有出生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每年秋天的时候妈妈都会带着自己去地里摘棉花,棉花地里有虫子,妈妈特别怕这些小虫子,可还是每年都坚持种一些棉花,她说种来的棉花要给自己的女儿做棉衣棉鞋,她要让自己的女儿冬天的时候能暖暖和和的。
她还记得村长的母亲过大寿,给了妈妈一块蛋糕,妈妈小心翼翼地端回来,一口一口喂她吃掉。
她还记得那时候生病了,家里没钱看病,是妈妈去卖血换回来的钱,才让她看上病吃上药。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她现在终于明白,妈妈,她是爱自己的,她只是被时代被别人恶毒的眼光所裹挟住了。
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村子里的人都在笑话爸爸妈妈,连爷爷奶奶都看不起妈妈,姑姑出嫁的时候,妈妈不能出去送嫁,只有婶婶这种生了儿子的才可以,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后来弟弟终于出生了,妈妈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再也没有骂他们家是绝户了。
那两年,妈妈仿佛要把之前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她像母狼护崽一般紧紧地护着幼小的弟弟,忽略了她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女儿。
田乐七猛地抱住妈妈,趴在妈妈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些年的痛苦辛酸全都哭出来。
田妈擦了擦眼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接着说道:“别哭啦,我们乐七都是个初二的大姑娘了,接下来,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了,任何事情都不用你操心,都有我和你爸呢!”
……
第二天起床,一家四口除了田子文,其他三人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三人对看一眼,都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田子文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急得抓耳挠腮,活像只吃不到桃子的小猴子,大家笑得更欢乐了。
这个寒假,田乐七过得乐不思蜀,她时不时地摸摸妈妈给新赶出来的棉衣,又或者踩踩新买的棉鞋,哦,妈妈还买了一个新的发夹,她们班女孩子都有呢,她也有了。
一个寒假过去,田乐七和田子文的脸就都圆了起来。
开学第一天,田乐七坐在座位上,有些忧伤地摸了摸被绷得紧紧的肚皮,胖太多了,这样会长不高的。
谷遇寒进来时还是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鸭舌帽,书包扔到桌上的时候带来一股冰雪的气息。
“嗨,新年好呀!”田乐七笑眯眯地挥了两下手,热情的跟她的同桌打着招呼。
谷遇寒原本冰冻如雪山的气质顿时有些瓦解,他看着眼前像个招财猫一样跟自己打招呼的小姑娘,突然好想捏捏她的脸。
看起来很软,很好捏!
他滚了滚喉咙,点了下头淡淡地说:“新年好!”
哎,同桌还是这么高冷!
田乐七从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花生糖,拿了两颗推到少年的桌上,小心翼翼地问道:“花生糖要不要吃?”
说罢怕他拒绝连忙加了一句:“李娟和赵思凡也有。”
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少年,气息突然变得更加冰冷。
赵思凡抖动了两下肩膀,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奇怪,突然变得好冷!”
田乐七连忙把糖递给赵思凡:“吃颗糖补充点能量就不冷啦!”
“谢啦,还是你最好,不像那个谁,天天像个母老虎……不行,改天我一定要拉李娟去趟动物园,让她和老虎在一起比一比……啊!”赵思凡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进来的李娟狠狠的在背后打了一拳。
“敢在背后说姑奶奶,姑奶奶打死你!”李娟凶神恶煞地比划着拳头。
田乐七笑得咯咯的,随后猛然坐正,冲着李娟和赵思凡哼了两声。
“李娟,赵思凡,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笑笑!”赵光头的声音突然响起。
班里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赵光头把怀里的东西放在讲台上,清了两下嗓子,眼光扫过每一个同学,语重心长地说:“初二的最后一个学期是很关键的一个学期,这个学期要开始分快速班和普通班……”
话音刚落,全班便开始哀嚎起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都喊什么!安静!”赵光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等待重新安静时接着说道:“排在班里前十五名的都可以进快速班,没有进去的也不要灰心,后面只要你努力,还会有机会进去的!”
田乐七的心沉沉地落了下来。
前世,她第一次的考试并没有考进快速班,到了初三的时候才在一次考试中脱颖而出,被分进了快速班。
可是胆小敏感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快速班的压力,每天在流泪和恐惧中度过,生怕哪一次考试再把自己刷了下去。
后来没多久,就有职校的老师来招生,招生老师去了好几次自己的家,最后爷爷奶奶收了他们五十块钱,做主送自己进了职校。
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勇敢些,坚决些,如果爸妈在自己身边,上辈子是不是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