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有人忙完，已经过了凌晨两点。组里的人基本是在办公室过夜，省了明天一早来回的时间。林聪一回局里就将朝京大学家属院二栋101室案上报，局里暂定案件名为‘101杀人案’。法医中心、痕检科连夜加班做尸检与痕检，第二天早上八点就将初步检查结果交到林聪手里。
101杀人案是朝京大学开校至今的第一起教职人员被害案，现场围观的退休教师、教授不在少数，还有前来走亲访友的民众，自然会有人用手机拍下视频，上传到网上。只是24小时不到，各大新闻网站以及短视频APP上已经有超过数十万人转载与评论。
八点不到，市局刑侦总队长魏峰亲临二队办公室，并召开了案情研讨会。林聪率先做了案情简述：
101杀人案，死者名叫谢多琴，女，四十六岁，单身，朝京大学西方经济学教授。7月11日被其亲属发现死于家中，尸体外裹十七层塑料薄膜，每层薄膜之间有大量活性炭。据昨日走访所知，死者人际关系简单，未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或是结仇。在校任职期间，表现良好，同事之间相处融洽。结合以上情况，我们初步排除了‘仇杀’的可能。
财产方面，死者在去年六月至七月间，曾向同事、亲友借款，对外说是供儿子出国留学。截止到目前，我们还没联系到死者儿子谢楠证实这一块。从五年前起，死者每三个月会给前夫汇款。在联系上谢楠前，我们以为死者前夫可以作为重点排查对象。
紧接着，法医中心主任陈成晨插入U盘，尸检时所拍的照片投在屏幕上：
女性尸体，身高165cm，死亡时间约在8-12个月。皮肤呈现黑褐色，肌肉组织脱水严重。死者双侧球睑丢失，口唇处存在可见损伤，口腔上方有棉纺残留，应该是被人用枕头或棉纺织物堵住、压塞窒息而亡。从锁骨至腹部有Y型解剖口，无内脏残留，腹腔、胸腔内被剥离的十分干净，内部塞有大量的活性炭作为填充物，后被精心缝合。伤口表皮工整，为死后创伤。死者指甲有清理痕迹，未提取到有用痕迹。现场没有发现血液痕迹，应该是被特殊清理过。
综合初步尸检可得，犯罪嫌疑人有医学知识，会基础解剖，了解人体腐败过程。从清除内脏手法上看，不是从事医科方面的从业者。这起案件应该是他第一次，却是半年以上才事发，可见他拥有很高的智商。
李林接上陈成晨的话：
现场干净整洁，无脚印可提取。包裹尸体的塑料薄膜是冬季大棚的常见物，市场上随处可见。尸体上的活性炭也是常见物，不过购入了这么大量应该不难查。薄膜上没有提取到指纹，现场其他地方也被清洁过。不过我们在餐椅下方，找到一枚残缺的指纹。我们录入系统，未在指纹库里找到匹配或相似的。
检查现场后，我们发现现场的餐桌、卫生间以及两个卧室十分整洁，不像是一个月未住人。现场出入口没有被暴力破门，也没有撬锁痕迹。现场大门锁芯一共配有五枚钥匙，死者的钥匙在主卧床头柜里；一枚作为备用，在报案人谢多生手中；一枚应该在谢楠手中。而剩下的两枚钥匙，只剩了一枚在现场客厅的茶几下，还有一枚不知所踪。
我们认为犯罪嫌疑人可能经常往返现场，对犯罪现场以及周边情况十分了解，甚至知道单元楼门禁密码，可能还曾经还录入过指纹。犯罪嫌疑人应该拥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黄一念恍然，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朝京大学家属院二栋101案’第三问后，填上（凶手经常返回凶案现场）。可随后，又有了新的问题，便后面加上两条：
1. 为什么凶手返回现场却无人见到？
2. 监控为何没有拍到可疑人员？
有了尸检报告与痕检报告，侦查便有了大致方向。魏总队长下达命令：“刑侦二队分作两队，一队排查死者前夫活动轨迹、时间线，先调查清楚死者与他之间的关系，再请他来局里聊一聊；另一队去调查现场发现的活性炭、薄膜来源；将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画像同步给城西区公安局，请求片区民警给予支援。争取在48小时内取得重大进展，72内侦破案件。”
林聪顿时倍感压力山大，立即分派人手前往死者前夫的开户行查询身份证号码，并联系当地派出所协查相关人员活动轨迹。另一边由刘端带队，在市场、网上查询8-12个月前的活性炭、塑料薄膜的销售记录。
会议一散，黄一念拦住林聪：“林队，我和陈霄那边是不是继续调查探头云端记录？”
林聪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资料的陈霄，“你们先在局里联系探头云端那边，尽量找到云端账户的使用者，同时找一下网络销售记录。晚些时候，等银行把那十几个开户行信息送来，你们可以深入的查一下，这或许会是个突破口。”
网上销售监控探头的商家不少，按照品牌型号搜索，每个平台都超过二十页。黄一念和陈霄平分任务，挨个问了一遍。结果一个小时后，经济刑侦支队的小钱将死者汇款的十二账户送来了，顺带着看了一眼陈霄同网店客服的聊天记录。毫无进展不说，反而被骂是骗子，被店家拉黑。
小钱拍了拍陈霄肩膀，放下资料，“你们一看就是个新手，哪有一上来就说自己是警察的，还要人家去年销售记录明细的？现在人又不是傻得，会理你才怪。”
陈霄叹了口气，狠敲键盘，“我也想先套近乎，可哪有时间磨？”小钱看了一眼黄一念，已经关了旺旺，正在查城西区各大快递网点的电话与地址。陈霄不爽，捡了根笔丢向他，“你个骗子，说好一起查网店，你竟然悄咪咪地去查快递，还不告诉我。”
黄一念拨通电话，“我这不也是看到小钱送资料，才想到这一点的吗？”
小钱靠在桌上，拿着装在证物袋里的监控探头看了几遍，“已经确定不是线下商家销售的？销售记录查了吗？”
黄一念正在与快递网点通电话，陈霄给小钱倒了杯水，“赵哥他们就是走访了销售点，也查过他们去年的销售记录，去年的5月至7月都没有出售过这个型号的。据店家所说，这个型号虽然便宜，但售后问题很多，所以很多实体店都下架了。”
“网上店家繁杂，更新速度太快，你这样一家一家的问，是不会有结果的。”小钱喝了口水，指点江山道：“说不定凶手才买完不久，店家就关店不做了呢？”
“还不是他出的主意，跟林队说要一家一家的查！”陈霄伸了个懒腰，“行了，从早上开会到现在，我厕所都没去过。”
黄一念基本将东延市城西区快递网点的电话都打了一遍，顺带将派件网点地址也记了下来。陈霄一回办公室，黄一念已经分派好两人任务。
“钱哥说得对，我们询问网店找出买家的可能性不大。没有见到真人的情况下，网店客服不太会相信我们身份，也就不会提供销售记录。”黄一念将一张纸递给陈霄，“我想过了。只要不是实体店出售，走得是网络销售，那就一定要走快递或邮递的路子。这上面是城西区的快递派送点地址，这一次真的是你查一半，我查一半。”
两人打车去了久和路的朝京大学家属院，以朝京大学为分界线，两人一个朝东，一个往西，走访了每一个派件网点。朝京大学久和路校区是个老校区，在校人数三千六百人左右，快递单量每天都在三百到四百五十件左右。若是将朝京大学周边都算进去，快递量还能更多。
朝京大学久和路校区内就有三处快递取件点，哪怕眼下已经放暑假了，快递派件点每天仍有四五十件包裹待领取。这里的工作人员一半是勤工俭学的在校学生，见到黄一念进店也并没有过多情绪波动，权当是来取件的。黄一念说明来意，店员多半是犹豫片刻，随后打电话叫来店主。
调取快递记录不难，难得是排除无用信息。好在一般的快递面单上都会有备注，只要留下电子产品类别和一些无备注的，筛选起来便会节省不少时间。根据李林所说，犯罪嫌疑人拥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黄一念以朝京大学为中心，半径三公里以内的快递网点都一一走访，并索要了去年一整年的快递收件信息。
黄一念以为，犯罪嫌疑人能准备活性炭以及塑料薄膜，是明显的有预谋杀人。既然有预谋，那么犯罪嫌疑人就很有可能提前购买监控探头，并寄放在别的派件网点。大一些的取件点还有监控，小的代收件处（如学校超市代收件、保安岗位代收）就不会存在监控。这种情况下要查，只能去派件网点调取面单信息。
两人再碰头时，已经是六点半以后。两人在旁边的面馆打包了晚饭，正好碰见要去市局汇报工作的老周。两人正好蹭车回市局，路上同老周闲聊起来。
老周：我进局里这么多年，参与过不少杀人案的侦查，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杀了人，把人做成干尸的。
陈霄：我昨儿个跟刘副队去看守所录口供去了，没到现场。今早看法医照片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埃及木乃伊的照片呢！
老周：我看了协查通告，想在72小时内破案，估计有些难。
黄一念：现在是新媒体时代，一张照片就能上热搜。魏大队也是没办法，拖得时间越久越不好查不说，还容易引发群众恐慌。
老周：也是，就说家属院那边，已经陆续搬走了不少人，二栋现在也就两家没搬。
黄一念：出了这样的事，心里有别扭也是正常的。
陈霄：那边的房子是不是掉价了？我不介意凶宅，只要便宜就行。现在买一套房子不容易，尤其是老城区的房子。
老周：等案子结束了，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黄一念看着趁着无事，将笔记本取出，看着记下的问题，问道：“周哥做了二十多年的警察，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周沉思片刻：“想法倒是有一些，就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
陈霄立刻闭上嘴，黄一念也不吭声。老周减缓速度，过了红绿灯才再度开口。以下，是老周个人看法：
犯罪嫌疑人时常往返案发现场，说明他胆子很大，不怕事发。杀人一年，至今才被人发现，又说明他心思细腻。案发现场很干净，他应该打扫过。周围邻居没发现异常，门禁也是完好的，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识的人，并且周围的人对他也有一定的熟悉度。要不然，我们走访的时候，应该会有人注意到异常才对。
依我这些年经验来看，犯罪嫌疑人总体来说是个智商很高，拥有反社会人格，熟悉死者和周边环境，清楚朝京大学监控分布点。这种人不太与别人打交道，没有朋友，较为孤僻，喜欢独处，可能还有心理疾病。
黄一念与陈霄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崇拜与敬仰。黄一念甚至将老周的分析记下，并反复与自己的问题做对比，脑海里隐约有了大致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