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侠至
小说：奇幻仙侠
作者：糖糖就是糖糖
角色：林常清 林满堂
简介：天子求长生，武夫登仙道，侠客留芳名，将军百战死，百姓盼亲归。
这里是侠客起身又坐下的木椅，这里是快马扬蹄踏过的寸寸山河，这里是欲求壮志的青砖大道，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那座渺远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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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谷城，南齐最北的城市，与楼台城隔江相望，城外三里地便是涌泉江源，漠北骑兵常从浅水滩策马进入羊谷地界，在这里交换些日常物资。
城内兵丁数百，百姓数千，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小城镇，三丈高木石堆叠的破旧城墙，歪歪扭扭挂着“羊谷”牌匾，绕着城墙根种满了西瓜。
唯一的一条街道用河边捡回来的碎石铺成，一副经不起车马折腾的孱弱模样，却承载着羊谷城百姓一代又一代的生活。
按南齐的地图，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塞外，落雁关以北百里，大漠的边境，物产却出奇的丰饶，随意栽种的粮食，每年都能丰收，成群结队的牛羊围着涌泉江栖息，也没个正经的栅栏，自由散漫的在岸边生长着。
城内家家夜不闭户，也没有宵禁，更夫家的随便一位，得闲时敲着破锣喊两嗓子，五更天里最少有三更都是安安静静的。
谁家的孩子顽皮的累了，到随处的家院里都能寻到口吃喝，这里没什么金银财宝，都不知道什么是见钱眼开。
这里有的是地皮，操办喜事方便的很，百十来户人互相都熟识，几乎都是定的娃娃亲，到年纪了提前打声招呼，一桌桌丰盛的酒席就摆在当街口，过来拱手说两句好话，坐下酒肉管饱。
若不是有一纸盖着南齐朝廷官印的文书，证明羊谷城是属于南齐的疆土，连他们自己都忘得干净。
虽然漠北皇庭连年与南齐交战，但此处的人们却不受战火的干扰，漠北骑兵将这里的百姓当做自己人对待，守城的兵丁身穿着祖辈留下来的服装，破破烂烂的不成体统，站在低矮的城墙上，他们的工作就是监督不远处的牛羊，不要顺着江水走丢。
一年里大半数时间，羊谷城的天空都是阴沉沉飘着雪花，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所有的良田，好在这些地里新下的种子都十分耐寒，不然就会像中原那般，刚从一甲子的战火里艰难走出，又遭百年不遇大雪灾，连皇宫内的餐桌上都少见肉食，至于偏远的州县，树皮都被扒个精光。
朝廷这才想起来塞外的羊谷城，几乎每月都会有一纸调令，催着十几辆运输物资的马车踏上行程，纵然羊谷城物产丰饶，也经不住朝廷的轮番洗劫，再送完最后一批物资，城内的仓库就彻底空了。
城主林满堂，膝下一儿一女，长女早早嫁人，是个朴实的铁匠，小儿林常清，自幼跟着守门的兵卒习武，认识个练兵器的散手，五花八门的招数都学了些，虽不知道本事多高，反正羊谷城是没有对手。
仓库空了，地里被雪埋着，又没法长出新的粮食，林满堂便犯了难，思前想后才憋出个坏点子，让儿子带着这些物资，直接去京城找当朝右丞，恳求右丞帮帮忙，看在进献这么多粮草的份上，在落雁关附近划出点土地来，让羊谷城的百姓们暂时落落脚，等来年春暖花来后再返城也不打紧。
右丞大人还年轻时，曾随军征讨漠北，驻扎在羊谷城一段时间，与林满堂有着一面之缘，也仅仅是一面之缘，迫不得已老城主也不会用这个法子，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启元八年冬至，全城的百姓聚集在城主府前街，给运输队送行，车夫们勒紧手中缰绳，挥手告别二十年未曾离开的家乡。
羊谷城不能再呆着了，大雪再这么下下去，这里将会被积雪彻底覆盖，在观望到南齐的雪灾后，对岸漠北楼台城内已经开始秣马厉兵，趁着南齐孱弱时，攻进十三州。
少城主的怀中，带着递交右丞的书信，里面言辞恳切，老老实实写着恳求右丞给羊谷的百姓寻一处安身之所，还特意附上幅带着羊谷城的地图。
可能朝廷都觉着方圆百里、众不过万的小地方，在地图上无足轻重。羊谷城没划在南齐十三州任何一座州府的辖域内，孤零零的被挡在落雁关外。
“常清呐，一定要将信亲手交给右丞，羊谷城上下九千三百八十一人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临行前，老城主流泪嘱咐着，想要搬家谈何容易，之前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这次再不成，塞外就要多出一股可怜的流民，和几处新坟了。
少城主拱手告别，紧咬牙关挥动缰绳，黑皮战马打着欢的撒开四蹄，十二辆马车宛若下九天之青龙，笔直劈开一条道路，直奔落雁关。
他心里明白，这趟旅程对羊谷百姓的重要，先前的那些送信的兵卒，多半是死在了京城。
二十年来，少城主所去过最远的地方，才是落雁关的关城，到数千里之外的帝都，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想都不敢想。
但十三州的故事他烂熟于心，那位拿故事下酒的便宜师父，天天都重复着这些江湖传说。
驾着头车的老菜头，焦黄的头发遮住满脸沟壑，双肩背着羊皮口袋，里面装着刀枪剑戟各种兵器，多半是从别人铺子里顺过来的破烂，靠着这些破烂，却成了少城主的师父，每次喝多了酒，就开始吹嘘年轻时有多么潇洒。
羊谷城里没人知道他叫什么，都喊他老菜头，有一身雁过拔毛的无赖本事，对人对事抠抠搜搜的，摸到什么都往口袋里塞。
那羊皮口袋说来也奇怪，不管塞进去多少东西，都装不满，老菜头就说自己上辈子是饿死鬼，肚皮大的跟东海一样，永远填不满。
临行前老菜头装了许多干粮和甜水，足够俩人吃三五个月的，还一个劲的说不够，偷偷从车厢的物资里摸些瓜果。
到落雁关的路还算平坦，这些塞外的马儿体格健硕，载着沉重的车厢，日行近三百里，不出一日功夫便来到关前，少城主一拍马背，跳下车来，拿着通行文书交于守城兵卒。
兵卒一见是商队的车马，肯定是有油水可捞，顿时来了兴致，三三两两围拢过来，将文书打开仔细观瞧。
“羊谷城来的？我们将军正有要事在忙，你们得等着！”
文书歪歪扭扭写着羊谷城，又是这座破城，指定没什么可伸手的地方，守门的兵卒有些丧气，一进去汇报就是半个时辰，直到有气浪吹散车厢积雪，才有快马飞奔而来。
“诸位还请自行找地方落脚吧，今日城主没时间，文书明日再签。”传讯的兵卒神色慌张，匆匆上马回城，运输队紧随其后入关，让拥挤的街道更无处落脚。
老菜头眯眯着眼，低声说道：“少爷，里面肯定有古怪，据我所知刚刚那气浪，肯定是高手过招闹出的动静，想不想去看看？”
少城主早就想见识江湖高人了，吩咐随从找家便宜客栈住下，自己先去逛逛关城。
落雁关乃是镇守南齐北门的第一重城，习武之风盛行，街道两边尽是兵器铺，明晃晃的刀剑映衬着雪光，看的头车车厢顶上的老头子一阵大呼小叫。
“少爷！我听说落雁关城主走路顺拐，因此卡在三品修为上不去，还有他儿子光读书不习武……”
老菜头一进城门来，话匣子就止不住了，边走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关内的趣事，直到城主府门前，还在说着城主的风流野史。
府门前正有个当堂的管家来回踱步，听到老头子扯着嗓子说些混账话，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哎哎哎！老家伙是不是不长眼，在城主府门前胡言乱语，信不信给你嘴巴撕烂了？”
“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在下羊谷城林常清，路过落雁关，劳烦大人进去知会一声。”少城主上前一步挡在老头子面前，抱拳施礼微微笑道。
管家冷哼，拂袖转身摔门进去，不多时堆着满脸笑容敞开大门：“林公子，城主有请！跟我来吧。”
刚说着话，又一阵气浪传出，将管家推了个恶狗扑屎，吃了一嘴的雪沫子，向来趾高气昂的大管家，居然没敢说话。
老菜头用一副肯定有古怪的表情朝着管家示意，歪着身子就往府门里面钻，师徒二人仿佛是溜进瓜地的猹，迫不及待想看到气浪的源头，管家打个滚儿急忙起身，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管家，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身后那管家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常清，看的他有些浑身不舒服。
府内没什么假山流水，空地上摆满了兵器架子，穿过三进院落，遇到的门客不下百人，看林常清的眼神都带着忍不住的笑。
“林公子干净得很，并没有什么脏东西。”管家摆摆手搪塞道，哪有当少爷的穿兽皮袍子，浑身都是补丁的？
带着二人绕进演武场的角门，里面又传来一阵气浪，如此近的距离，将三人震的往后踉跄两步。
老菜头一抖肩膀，背后羊皮口袋里飞出一把铁锤，“少爷你先上，我帮你殿后！”
管家前后被吓了一跳，猫着腰顺着游廊一溜烟跑走，就剩他们爷俩在角门这里。
“殿什么后，一起一起。”林常清硬拽着老菜头进角门，偌大的演武场中间，被巨力砸出个大坑，边上有三个面露难色的中年人，在看见有人进来，表情更加的难看。
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昏迷不醒的人，兵器散落到处都是，老菜头边笑着边弯腰捡拾，都塞进口袋里。
“劳烦让一让，这剑不错。”老菜头伸手拽了拽一把插在地上的宝剑，几次用力都没拽动，猛抬头看着位怒气冲冲的女侠正盯着自己。
这剑被她按住，怎可能拔起来？
“嘿嘿，女侠得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没看到。”眼神不舍的多看了宝剑几眼，老人家转身就溜，那宝剑追着屁股就斩了过来。
得罪了长公主还想跑？落雁关守城大将兼城主顾山渊，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上去劝，自己身边站着位怀明城的剑绝，白衣抱剑宋和鸣，陪着长公主塞外游历多年，谁朝着长公主动兵器，他就斩谁。
“宋前辈，这老人家年事已高，您看要不让长公主消消气？”顾山渊赔笑问道。
宋和鸣不答话，静静看着，其余两位也只好静静看着。
天下武者分为十品，一品又划分三重境界，山川、方寸、易曲，再上便是散仙，有仙家缥缈传承才能修成真仙羽化飞升，怀明城五绝个个都是方寸境界的绝世高手。顾山渊年过半百才三品，在演武场站着老实得很。
“女侠下手轻点！哎呀疼！常清还不过来救命！”老菜头胡乱舞着铁锤，恰到好处地挡在每一剑的前方，在剑气未曾施展时就给截断，让人有力使不出。
“林常清！教你那些本事还不过来用，留着给老头子我烧纸吗！哎呀要死了！”
老菜头一扭身，朝着少爷在的位置跑来，铁锤也跟着扔到少爷的手中。
“老菜你特么！”林常清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剑气擦着脸颊掠过，斩落几根发丝，吓得少爷一跳老高，举起铁锤便砸。
铁锤挂风，和长剑相碰，一点没占到便宜，反倒是林常清被崩开五丈远，脚底摩擦的有些发痒。
“少爷接兵器！打赢了抱回家当媳妇！”老菜头打开羊皮口袋，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连菜刀锄头一并算上，齐刷刷飞到林常清身边。
宋和鸣见到此景，向前踏出一步，怀中古剑应声出鞘，直奔林常清。
“小孩子打闹，你这么前的前辈，出什么手！”古剑被这堆杂乱的兵器挡住，老菜头单手拧劲，后退了半步，宋和鸣身子一歪，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顾山渊吓得都哆嗦了，双手举起来颤抖着说道：“诸位，诸位！好歹是落雁关里，给我顾某几分薄面可好？内院早就备了茶水，还有些点心，诸位打了打了，去歇歇吧！”
老菜头悻悻跑到他的身边，打开口袋收回短刀，斜眼打量着侠客，口中喃喃道：“怀明城五绝就你看着顺眼，怎么跟着朝廷厮混，当了保镖？少爷咱们快走，惹不起惹不起。”
林常清将铁锤挂在腰间，吊儿郎当往长公主面前一站，气势丝毫不弱于对方。
长公主正苦恼着整座关城都打遍了，都没找到合适人选，这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位，看穿着打扮与塞外的游民相仿，可本事倒是不在自己之下，心情顿时好了些，展颜笑道：“在下许青红，不知阁下师从何派？”
林常清没有搭理她，而是低声和老菜头嘀咕着：“她真的是公主？说话一股子江湖味，下手也忒重了。”
“许家长女天生神力，你看看遍地这些侠客，都是被她拍趴下的，啧啧。”老菜头指指点点，数落着满地的英雄豪杰。
要不是十三封圣旨催着许青红回京，还派殿前将军带着风幽谷的人马急急赶来，在落雁关候着，就眼前这混蛋，许青红万万不会与之同行。
在那道潦草的不像话的最后一道圣旨：南溪剑库三千剑徒赖在京城不走，长公主若抗旨不尊，打半死带回来！
南齐素来重武轻文，南溪剑库更是立国之本，没有当年的万剑横空，就没有许家如今的地位，几代皇帝都有些惧怕南溪，虽是一介江湖门派，却能压住一座朝堂！
时间长了，文武百官自然觉着喘不过气，私下变着法儿的想办法对付南溪，这些年更是想到个和亲的点子，既然不好将南溪拒之门外，那就纳入麾下。
许青红便是关键一环，去南溪和亲，自然需要个功夫好的公主，寻遍了后宫这些公主王子的，竟没有可用之才，与南溪相比，底蕴还是差了许多。
皇帝将无名火都撒给了宋和鸣，南溪之外为数不多的剑道高手，前五年是陪着公主游历江湖，后三月是求着公主赶紧回去。
“甲子六朝乱战时共选出一位武魁，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在南齐踏平六朝时隐退江湖，知道去哪儿了么？”宋和鸣飘到跟前，低声问道。
老菜头咧嘴笑道：“当时武魁入漠北传遍江湖，谁不知道？倒是长公主这性格，去南溪怕不是天天找人斗剑。”
剑绝默然，场下两人动手，只一招便打的积雪消融，这般未曾分出胜负，许青红有些不过瘾，还想再动手，幸而被宋和鸣拽住，顾山渊赶忙吩咐左右将他们拉开。
“好了好了，今晚一醉方休，我命人备些酒菜，落雁关做东，宴请长公主。”顾山渊打着哈哈圆场，看着林常清半晌没记起他是谁，关内有这一号人物？
身边门客赶忙上前耳语一阵，顾山渊脸色由白转红，连连点头道：“原来是羊谷城的少城主！如今看来果真年少有为，既然羊谷城的运输队启程，长公主的人选也有了，这不就是双喜临门？管家速速设宴！”
顾府的请柬如雪花般四散各处，很快便有神色匆匆的客人拂袖登门，在前院相互寒暄，各自带着厚礼，想攀一攀长公主这份人情。
羊谷城来的随从们被安置在偏院，冷冷清清的无人搭理反倒是清净，好酒好菜鱼贯而入，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有的忘记身旁炉火的温度，险些歪倒进去。
“关内的都吃这么丰盛，你们说京城得啥样？”
“之前听书院先生说，京城的街都是金子铺的，得多硌脚。”
“快吃吧，先吃带汤的，那些硬的都拿出去冻硬了当干粮，路上吃。”
林常清靠着廊柱，静静听着众人的谈话，满桌的美酒佳肴，羊谷城的百姓连梦里都没有见过。
老菜头端着酒盏，凑到跟前说道：“少爷，毕竟是大灾年，顾山渊也是硬撑着，方才还遇着他在后厨骂街，今晚上的这些酒席的材料差不多是他府内半月的供给。”
“林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大堂开席了。”正说着，有小厮来请林常清入宴。
大堂之上，一桌长席，上了八八六十四道菜，被长公主一掌拍翻了大半，顾山渊正绞尽脑汁地解释。
“若我南齐将士都像今日这般，还能怎么镇守边关！”
众客人再想劝说，宋和鸣抱剑咳嗽一声，剩下的菜也埋进雪中。
许青红气呼呼离开大堂，心中盘算着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面见父亲定将此事如实禀报，把顾山渊法办。
顾府占地百亩，庭院一重接连着一重，又是乌云盖顶的大雪天，等许青红消了气，再想着寻路返回时，来时的路早已被新雪盖住。
“公主，外面天冷，快来吃点热乎的！”
一声破锣嗓子，把许青红吓了一跳，这处院落的中堂里，有数十位兵卒，皆披着破麻袋片一样的布袍，正狼吞虎咽的划拉着，说话的是个焦黄头发的老头子，倚着廊柱向外看着。
“这里是？你们是羊谷城的运输队？”许青红被请进房内，那些兵卒见到公主，只是稍稍点头，给腾出个地方。
“世世代代守着羊谷城的人，没见过世面，我们那儿也没公主，见谅见谅。”老菜头取过碗筷，挪来几盘没动过的菜，又斟满一杯酒自顾自喝上。
长公主在塞外游历数载，与羊谷城的兵卒同在一处，反而觉着轻松许多，索性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去抓菜。
正当吃的津津有味时，林常清从宴席那边才返回，桌子都被掀翻了，再继续下去也没了味道，顾山渊脸色尽管难看，也得忍着脾气将这些客人送走。
“外面的酒宴不吃，跑我这跟大家伙抢粮食？”林常清打趣道，“还没问大家同不同意，你们说咋样？”
一番话说的许青红脸色微红，有些挂不住，老菜头照着屁股就是一脚，“公主来吃是看得起你小子，还不赶紧的敬一杯酒，就是教不会你了！”
塞外的老百姓性情直爽，不似中原的心思繁杂，在公主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认可这个大大咧咧的公主了。
众人纷纷举杯，推杯换盏间老菜头冲着少城主挤眉弄眼，让他出来廊前说话。
“这丫头屁股大好生养，脾气也对付，少爷觉着咋样？”老菜头一脸坏笑道。
林常清闻言，赶忙一缩脑袋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家是公主！喝酒喝进脑子里了？”
羊谷城之于京城，好比九天之下的鱼虫，公主回京一句话，就能让羊谷城此行的计划泡汤，落雁关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老菜头则一本正经分析一番：“她自幼爱好习武，塞外生活多年，四处结交江湖人士，行事作风和咱们哪有区别？恐怕咱们这些水果蔬菜，运不到京城就没了，少爷你可仔细想过？”
今夜落雁关的一桌酒席，比丰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幸而顾山渊没打这些物资的主意，十几辆马车拉着的物资，数千里之遥的路途，遇到几次这般的酒席就剩不下了。
“我可以帮忙，前提是回到京城，你也帮我个忙。”许青红不知何时来到走廊外，捧雪洗手。
“穷乡僻壤出来的，我能帮你什么？”
“和我成亲，拒南溪和亲！”公主斩钉截铁道，“我若已经私定终身，南溪名门正派，不会要我的。”
林常清闻言眉毛一挑，晕乎乎脑袋瞬间清醒，“你是想拿我做挡箭牌？我虽不知南溪剑库是什么地方，能让朝廷百官都头疼的，我这条命搭进去都觉不着，不干！”
“羊谷城百姓悉数迁回关内，再让父皇送你块免死金牌，行还是不行？”
南齐的免死金牌，到现在一共送出去两块，一块在长公主手中，另一块则在一字并肩王宋徽那里，免死金牌不单单能免去罪过，还是十三州的通行证。
“一路上需约法三章，不然爱找谁找谁。”
“好，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许青红咬牙答应，从塞外到落雁关，所遇到的年轻侠客皆是碌碌之辈，再往前走进入苍州，一举一动便会彻底暴露在有心者的眼中。
“队伍何时休息、何时前进等等都要听我的，你与剑库的恩怨我不会去掺和，等到了京城，带我去找右丞，把这些事说清楚。”林常清思虑再三，取来笔墨纸砚，当场与长公主写下凭证，签字画押。
夜里安安静静的，老菜头早抱着酒坛子在炉旁呼呼大睡，众随从也东倒西歪，一夜好梦，唯独偏院书房的灯盏彻夜通明，少城主和长公主谈了一夜，谁都不肯让步。
积雪凝结出坚硬的冰层，明早的马车得小心些驾着，赶早儿用破布包裹住马蹄，换上防滑的车轮，还有多带些热水，一路上都用得着。
林常清坐在窗前，借着炉火跳动不定的光亮，望着茫茫飞雪出神，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车队与公主的护卫们合在一处，本来十多辆马车在官道行进，就很是显眼，运送的瓜果蔬菜又惹人眼馋，还要多问顾府求些弓弩才是。
大雪一夜未停，府门外冰冷的街道上，又多了几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很快便吸引来很多骨瘦如柴的野狗。
等众人酒醒时，就见到少城主黑着眼圈，沮丧着脸蹲在门前，口中喃喃的嘟囔着什么。
“嘿呦嘿嘿！上马！苍州！”
府门外哼唱起羊谷城口口相传的歌谣，时而有雪鸽飞过天空，走出没十里地，老菜头又开始馋咽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