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不该对父亲总是反驳与争论。
我篡着父亲给我的这块圆木，无从了解这是什么。
芸芸拉我上了公交，公交很空，我们有很多位置可以选择，最终我们选择坐在了后排，这是个视线非常好的地方，可以看到车里的全貌。我知道对于一辆车而已不应当这样太多紧绷，不过这久而久之形成的习惯，意识难以更改，我欣喜于芸芸也喜欢这样的位置，这让我不必与之产生分歧。
其实在我后来的回忆中，至少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不必费心想任何事情的时光。
我犯了同很多人类一样的错误，我浪费了本该享受日子的时间。
芸芸忽然扯了扯我的衣服，我看过去，她怯生生的说：“叔叔一定会误会我们吧。”
我摇摇头，说：“不会。”
“真的嘛？”
“真的。”
“可是你怎么确定呢？”
“因为我的年龄。”
“啊？哦对了，我都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你应该是个学弟吧？”
“我今年十五。”
“什么？”芸芸忽然惊呼出声，惹的开车的司机都有些惊讶，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们。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急忙恢复了平静，她小声的问我：“你真的是十五岁嘛？”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你看上去像是成年人。”
“我生活的地方让我显得粗糙，加之我受到过父亲的锻炼，身高便比寻常同龄人高些。”
“啊这…”芸芸看着我的脸，我没有与之对视，她可能在寻找我十五岁的证据，但是我知道她无法看出来我的真实年龄，不过她没有质疑我说谎，她叹了口气，选择了相信我。
对于她的惊讶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抱歉，我知道她固然对我有所失望，这也是因为她对我有所期望，她期望的事情或许关乎情感，或许关乎金钱，但是我的年龄对她来说却是一条鸿沟。
尽管我的力量与智慧发育已经绝不止十五岁，但是人类是种相信眼睛的生物，他们不信任自己的心，他们对任何被时间浸染过的东西都会崇拜，老者，古木，遗迹等等，对于年龄也是如此，长者往往仅仅是出现，便会受到尊敬。
而我则是个在人类的眼中不伦不类的产物，我的年龄让我处在未成年的世界，我的面相让我仅能被成年人关注。
芸芸默默的距离我远了一些，她不再健谈。
过了半晌，她又看向了我，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上学，你应该做个中学生。”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作答，或许父亲更能解答她的疑惑，用他专属的，自己对时间的理论，来阐述缘由，一切问题的缘由甚至都可以在亘古的时间中得到解答，但是我不想与芸芸说这样连我自己都无法信奉的话语。
我摇摇头，说：“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便辍学了。”
芸芸没有追问下去，她或许还有疑惑，只不过她不那么好奇了。
我知道我的年龄摧毁了这个本应当对芸芸来说快乐的时光，当我们抵达的一个商超之后，芸芸路上都没有再和我说过话，就像是父亲带着我抵达到这个国土的尽头处看海时那样，他不想多言语，他也知道与我形容这个世间的波澜壮阔就像是废话，当我感受着被海风的时候，让我朝着远处望上一望，更能达到他的预期。
芸芸失去了对我的兴趣，所以很多话语，哪怕对她来说，都显得无关紧要。
父亲曾问过我对海洋的看法，我回答说：“我看不到他们的尽头，但是他们一定拥有尽头。”
父亲对我的回答看不出满意与否，他究竟是不是在教导我，我并不知晓，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的尽头，也不过他瞬息而至的地方，我的一切本身并不容易提起父亲的兴趣。
就像是芸芸一样，她对一个对她来说甚至算是小孩子的人，也无法提起兴趣。
我们去了手机店之后，完成了一个最快的交易，我们拿了最新款的手机。
“你的预算够吗？”芸芸终于开了口。
我说：“足够。”
当我结账的时候，直接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沓现金，这让手机店里面的很多人都晃了眼睛，因为这是个本身不怎么使用现金的时代，我身上带着这样多的钱财，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的人或许很久都没有见过现金了。
“先生请稍等。”服务人员向我鞠了鞠躬，然后开始数我的钱。
我不喜欢她的礼节，但是也没说什么。
芸芸在我身后也很愣神，看着服务人员笨拙的一张一张数，她过来问我：“你一个孩子，怎么身上带这么多钱？”
我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怀疑，或许她想到了我打伤保安的事情，她在怀疑我钱财的来源。
“我离开家的时候，带了这么多钱。”我如实回答她的怀疑。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零花钱？”
“我本身并不用为钱财愁苦，我只是不喜欢用钱财享乐。”
“看来你没有骗我，你的家里富可敌国。”
芸芸感慨起来，她的眼中并没有贪婪，我很难看到有人面对这样的消息时还可以保持这样纯净的眼神，他或许会羡慕吧，但是我曾经将钱财视作诅咒，父亲带着我见识过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见识过奢靡的生活。我知道倘若眼中带有贪婪的神情的人得到了财富，这样的繁华与奢靡，只会再度被复制，那是他们生活的向往。
但是我与父亲心知肚明，这种追求与野兽无异，我见过太多野兽的习性，既幼稚又肮脏。
我询问过父亲，他可以拥有世上最多的财富，为什么不将这些钱财散给穷人。
父亲说：“穷人的钱财受富人剥夺而走，他们的一生都在贫穷中度过，钱财本身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就算是让他们拥有也无济于事。”
我问：“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吗？”
“人类终有一天会接近世界的真相，如何进化，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其实你相信人类的社会会好起来对吧？也相信他们会真正的走向大同社会。”
“无所谓好与坏，即便他们幸运，未来发觉自己的贪婪与自私让他们犯下大错，哪怕决定悔改，可是在过去，在现在，那些心存善良又穷苦的人们，已经成了时代的牺牲品，无人祭奠，他们的一切都在世界上湮灭，与人间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