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大眼浓眉，白须红脸，板寸发型，声音如钟~
说实话，陈玄很怕这个老头，有些畏缩的低头。
“抱歉，薛老板~”
老人眉毛倒竖“赶紧滚过去工作！~”
霓虹灯下，陈玄看不清老人脸色，只有回荡的咆哮声，让他心惊胆战。
一溜烟，陈玄闪过老人的咆哮攻击，冲入内厅。
灯红酒绿，嬉笑怒骂，烟火酒水，一片云雾缭绕~
美人卧膝，眼波笑意，如同汪汪春水，荡漾游曳。
无论多少次，陈玄都惊讶于这种场景。
末日下，为何还有这种醉生梦死？
尚且年幼的陈玄，不明白这些，他也从来不想去考虑这些。
低着头，陈玄没有再看，穿过熙攘人群。
灯光远去，嬉笑不再，陈玄眼前只剩下昏暗的甬道，在一块顾客止步的警示牌前，停了下来。
陈玄撩起蓝色帷幕，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铁门。
打开门，巨大的仓库内，一排排半人高的铁箱，堆满了半个仓库。
这时，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显然是等的着急了。
“那小子！快点干活！我急着回家呢！~”
听到货箱运送人员的催促，陈玄答应了一声。
“嗯？你是新来的“地货员”，廖叔呢？”陈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陈玄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有“地货员”这种职业。
末日后，城内的货物运输，不再依靠交通工具，而是通过废弃的地铁线，人力加上一点机械。
“哦~他啊，家里有事，我替班！~”，地货员再次开口，“记得把货箱装满~”
“嗯~”
听到此，陈玄没有多问，转身搬起铁箱，这是他的工作。
一个时辰后~陈玄全身的衣物几乎被汗水浸透，货箱堆满铁箱。
“呦呵，可以啊，小子~动作挺快！”
陈玄点了点头。
地货员看见身后到来的“薛老头”，心头颤了一下。
老头子瞪了青年一眼“弄完赶紧滚球！~”
青年表情讪讪，摸着脑袋，将货箱推入地下斜坡。
“对了，这个带上，地下线路，最近不安生~”老人没有回头，扔给青年一把枪。
青年看了老人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多说，表情严肃的背在身后。
“看来地铁线有事情啊~
青年心情沉重，但是，这是他的工作。
也许往日，青年会退缩，但今天，他不想被比下去，那个比他年轻的小子，干活卖力的很。
“薛老板！~”
老人看了一眼陈玄，面无表情“休息好了？赶紧滚吧！~”
“额，明天~”
老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知道，明后几天不能过来，是吧？~”
“嗯！”
“对了，这个拿着，你的工钱，扣了你迟到的钱，你可以现在数数~别有问题了再来麻烦我！”
说着，一个油皮纸包裹的信封，扔在陈玄胸前。
“谢谢薛老板！~”说完，陈玄转身离开。
老人看着年轻人走远，呸了一口“啧，也不掂量自己斤两，净找死！~”
这时，一个宫装美妇人走到老人身后，看见老头子横眉毛竖眼睛的。
“爹！又生啥气啊~”
“哼！~你管？~”老人转身离开。
妇人看了眼老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陈玄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
简单洗漱过后，陈玄披上校服，在昏暗的路灯里，走向回家的路。
即使黑夜到来，但对于几乎见不到阳光的希望之城居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为了生存而奔波。
陈玄不敢久留，夜晚虽然与白日一样昏暗，但却更加危险，因为犯罪往往在此时，格外猖獗。
随处可见的饥民，跪街乞讨的老人幼儿。
一路上，陈玄看到了太多饥民，看到能让所有心怀慈悲的人，满脸麻木。
“快到家了~”
陈玄这样对自己说，自行车在夜里速度更快了。
终于，陈玄爬了十几层后，到了家。
门前，陈玄突然不敢开门，他觉得二叔他们担心明天的出城任务。
“妹妹应该在房间，婶婶应该在做饭~我动静小些，应该不会吵到她们~”
陈玄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回过头，猛地一哆嗦。
婶婶站在他的背后，拿着锅铲，脸色铁青。
“回来了？！~”
“嗯~”陈玄平复心情，暗道：难道二叔又惹婶婶生气了？
“饭快好了，去陪陪你妹妹说说话，她今天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作什么妖！~”
“哦~”
原来是妹妹惹婶婶生气了！~
待婶婶转身离开，陈玄暗自咽了咽口水，差点窒息。
来到二叔家近10年，陈玄依然畏惧这个婶婶。
客厅里，一个女孩嘟着嘴巴，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刚刚的声音。
“应该听见了吧？房子那么小，声音传播跟扩音器似的~”
陈玄内心嘀咕，但是要他找妹妹谈心，他又不知道怎么谈，说什么。
陈玄有些尴尬的坐在长椅上，距离女孩稍远，没有靠近。
偏过头，看着女孩的侧脸，即使以哥哥的身份来看，这个妹妹也是很漂亮的，干净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一点点颤动。
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见此，陈玄更加不敢说话了，本来他话就不多，这下，两人沉默的看着电视。
这是灾难过后，幸存的人们，唯一保留的娱乐机器了。
电脑，手机，游戏机~~所有的机器都需要耗能，这些，在末日里都是奢侈品。
据说，当时有专家呼吁节能，销毁电视收音机，但遭到广大人民群众反对。
对于经历了21世纪信息娱乐的时代，如果真的连电视都失去，仅存的人类大概会疯掉。
沉默中，陈玄的注意力渐渐被电视吸引了。
电视里，是两个“末日老教授”在争论。
虽然他们一开始的争论点很无聊。
无非是怪物诞生的原因，一个白胡子老教授的观点是：怪物巨兽是人类基因工厂的失误，造成的灾难，而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的黑胡子老头，则是嗤之以鼻。
“基因？你在无中生有！你也是基因方面的专家，你觉得，能复制出远古恐龙，并且极快进化的物种吗？~”
白胡子有些恼怒，他虽然做不到，不代表别的人不行，老人相信，一山更比一山高。
“所以，我认为，怪物的诞生，是一种空间裂隙，这种生物在其中进化许久，偶然下，出现在我们的世界~”
白胡子鄙视眼前的“物理狗”，一切都从物理的角度看待。
“你怎么不说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呢？~”
黑胡子呵呵一笑“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白胡子不相信眼前的人，有脸自称教授，这是把科学的意义，按在地上践踏啊~
什么都用上帝解释算了？！
黑胡子不以为意，谁说神学不可能，无数物理界知名科学家，最后相信神学，也许不是毫无根据的。
两个老头子在电视上吵的不可开交，主持人也是一身冷汗，所幸，他的职业素养很高。
“我相信两位的观点都有道理，但这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一样，现如今无法证明，所以，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今天的主题~”
两个老人有些不爽，瞥了年轻的主持人一眼，眼神里都有一句话飘过：你个毛头小子~
但话题还是带过了，到底是公众人物，两个老头还是要脸的。
访谈的节奏很快走入正轨，接下来的时间，两个教授各自说出了很多看法，让陈玄受益匪浅。
陈玄的很多知识，都是从这些访谈中学习到的。
不知怎么，访谈中，谈起一个话题—明日的出城任务！
对此，两个老人长吁短叹，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突然，电视一片漆黑，陈玄转过头，满脸疑惑。
“吃饭了！”妹妹言简意赅，起身离开。
陈玄无奈起身，看见门前的二叔，微微一笑“二叔，回来了？~”
“诶！玄小子今天那么早？~”
“嗯，事情不多！”
陈玄往日都是喂养巨兽，打工后才回来，今天确实早了一些。
坐在桌上，二叔一如往日问道“吃什么？~”
“炖肉！~”
“啊？~又是这？”
陈玄面无表情，二叔父女俩倒是满脸铁青。
末日吃肉，也许会让不知情的人，认为生活水平很好，但实际上，这是个蔬菜比肉贵十几倍的世界！
更要命的是，这肉不是正常的鸡鸭鱼肉，是巨兽杂交，淘汰的劣质品，基因培育增生，毫无味道可言。
唯一作用是管饱，提供能量~
二叔皱紧眉头，闭着眼，一块肉咀嚼了无数遍，就是咽不下去。
酸涩，干燥如柴，如同吞咽牛皮带~
“我饱了！~”
妹妹起身离开，但桌上的盘子里，食物几乎没动。
陈玄看了一眼，他也理解妹妹，女孩子，咬不动，咽不下。
而且，很长时间，看不见米面，让一个女孩子受了太多苦。
二叔无奈的苦笑，看着侄子“玄小子，如往常一样，你解决吧~”
“嗯！~”陈玄端过妹妹盘子。
陈玄几乎不怎么咀嚼，直接吞咽，反正也嚼不烂，只要到了肚子，后面一切交给胃酸解决。
婶婶看着女儿的身影，那瘦弱的样子，几乎一阵风都能吹跑，不由得一阵心痛。
回过头，看着对面狼吞虎咽，没心没肺的侄子，内心一阵窝火。
“吃吃吃，就知道吃！~”
女人的爆发，往往是突然间，没有预兆的。
陈玄手臂僵住，没有吭声，低着头。
“你女儿不吃饭，不想活啦，你不管吗？~”婶婶冲着二叔大吼。
二叔脸上皱纹更深，慢慢的站起身，吐掉嘴里的东西，第一次，大声吼着。
“那你想怎样？我是没本事，没办法让你们过的好！~”
从来没给叔侄俩好脸色的婶婶，和一直忍气吞声的二叔，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爆发了。
也许他们自己都逃避，害怕“明天”的到来~
陈玄咽下最后一块肉，默默拾起碗筷，走到一旁洗刷。
背后，房间内的哭声，让陈玄心里默然。
直到肩膀被二叔拍了一下，陈玄回过神。
“走~去祭祖~”
“今天？还没到一个月啊？~”
二叔没有多说，陈玄只能默默跟上。
三四十米的房子里，一间两平米大小的神龛可以说，占地很大了。
角落里，神龛上满是名字。
陈玄知道上面每个人的名字，脑海里也有他们生前的模糊样貌。
最前面的，是陈玄一直躲过不看的名字。
上过香，不大的房间内，雾气渺渺~
二叔的眼睛深沉，从神龛里取出一个八角玲珑挂盘。
陈玄熟稔的上前，取出针头，刺破手指，鲜血滴落在八卦盘中央，渗入那一块凸起。
二叔照做，接着敲着女儿的门“念念！出来祭祖！~”
房间内没有回应，二叔正要发火，被陈玄拦了下来。
“二叔，没必要，不碍事的~”
二叔挣开陈玄的手，这一次，他准备骂一顿这个宠的过分的女儿。
但突然，门开了，妹妹的眼眶泛红，显然是哭了的。
见此，二叔心突然软了下来，“来祭祖，知道你怕疼，没事，就像蚊子扎一下。”
妹妹没有回答，抢过针头，挤出不少鲜血滴落八卦盘，接着狠狠瞪了一眼陈玄，关上门。
陈玄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干笑，看着二叔一脸懵逼。
“诶~玄小子，随我出去走走~”说着，二叔将八卦盘收入怀中。
“好的~”
叔侄俩饭后，又爬了十几层楼，到了楼顶。
秋天的夜风很冷，二叔打了个哆嗦，看着侄子递过来的外套，也没客气。
“诶~年轻就是好~”
二叔感叹一声，仰望夜空没有再开口。
陈玄看了楼顶四周，几乎覆盖了所有种类的蔬菜，植物，但即使这样，也没多少收成。
叔侄俩吹着晚风，像是享受这难得的安静祥和。
“玄小子，别怪你婶婶~她~”
二叔说不下去，他知道，自从侄子来到这个家，侄子从没在她那看到好脸色。
但是二叔没有说什么重话，他一直觉得亏欠媳妇，这些年，只有今天，他吼了她。
陈玄看着二叔的眼睛，微微一笑“二叔，我从没有怪婶婶~”
看到侄子的眼神，二叔鼻头一酸，什么都没说，有些哽咽，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相信他~
即使怪罪，二叔也心痛眼前的男孩。
这个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脉~
“对了，二叔，这个你拿着~”
二叔看着怀里的纸包，有些愣，还以为这个大胃王侄子，偷偷藏了好吃的。
一想到那难以下咽的肉，二叔突然一些馋了：就尝尝一点，剩下的两个小子分吧，我就尝尝~
但拆开纸包，二叔愣了，那厚厚一叠的钱，几乎是他两个月的工资。
“玄？玄小子你？~”
看到二叔脸上的讶异，愠怒，陈玄赶忙解释。
“二叔，别误会，我这是放学无聊，卖点力气，你也知道，我这年纪，不发泄下精力，感觉浑身难受~绝对没有偷抢！”
二叔死死攥着纸包，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别的~
对于钱的来路，二叔放心，可不放心的，是侄子的举动。
看到二叔的脸色，陈玄叹了口气“二叔，真是的，从来没想到，送个钱还那么难。”
陈玄调侃了一句，收起笑脸“叔~我知道，你们都在回避什么。”
二叔张嘴，但陈玄没有给他说的机会。
“你们的担心，我都明白~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放心。”
“这样吧，我说说我怎么赚钱的，二叔那就明白了，你侄子我虽然不是强者，但逃命的本领还是有的，否则，当初就不会报名了~”
二叔想要说出内心的想法，但他看到侄子微笑自信的侧脸，欣慰一笑。
是啊~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听完陈玄的讲述，二叔渐渐张开嘴，一时间没有合拢。
“你小子力气那么大？那铁箱子一听就是特制的保温柜，这种东西很重的~”
陈玄没有解释，毕竟他也说不清，只是笑着说“这下二叔你放心了吧？放心，你侄子我虽然看起来呆，但可惜命了~”
二叔内心嘀咕：难得你还有孩子的样子~
好久没听见你说那么多话了，玄小子~
“嗯，我会跟你婶婶她们说的，虽然她们看起来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莫名其妙发脾气，你小子至少占一半原因！~”
陈玄咧开嘴笑了笑，“嗯，对了，钱的事，不要跟婶婶说！~”
“啊？为什么？你给她，你婶婶对你，也许偶尔有好脸色~”
陈玄苦笑，摇了摇头。
“玄小子，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但是你长大了，也需要钱的！~”
“二叔，不用再说了，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你从来拗不过我！~”
“嘿~你个臭小子，贱脾气，欠抽~”
二叔说着要抽出他的“七匹狼”，但半途，手臂垂落下来。
二叔仰起脸，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玄小子没有直接把钱给她婶子，是为了顾虑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吧~
内心的欣慰，愧疚，让这个，为了家，拼搏半辈子的男人，哽咽的说不出话。
“二叔，鼻涕流下来了！~”
二叔大声笑骂，从台阶上站起身：“走了，冷的老子鼻涕泡流下来了，让你小子看了笑话！~”
下楼过程中，二叔没有回头，说道：“玄小子！~”
“你在哪工作的？一个月3000，可不少了，老子真想卖一把苦力！~”
陈玄可不敢说实话，“二叔，你年纪大了，上楼都喘，老板不要的~”
“嘿~臭小子瞧不起我？想我年轻时~”
想了半天，二叔发现自己年轻时没什么炫耀的地方，不由得尴尬一笑，轻轻揭过话题。
陈玄此时才反应过来：嗯？3000？可是我在里面抽出了五百啊？
虽然把钱给了二叔，但陈玄也不是一分没留。
想了片刻，陈玄就明白了，脸上挂着浅笑，听着二叔回忆往日峥嵘岁月，商场沉浮，叱咤风云的历史。
不知不觉间，叔侄俩回到家门前。
正要开门的二叔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跟你胡扯差点忘了正事！~”
“这个你拿着？记得挂在身上，片刻不要离身！~”
陈玄看着八卦盘，有些懵。
虽然这是陈玄小时候带过来的，但带着这个干嘛？
二叔也没有解释，扔给陈玄，走入房间。
陈玄将这个类似青铜，有手掌大的东西放在手心端详。
说实话，陈玄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仔细端详这个东西了。
八卦盘就像一根刺，刺痛陈玄内心最痛苦的回忆，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避免接触这鬼玩意。
“算了！挂在胸前当护心镜吧~电视里，常有这种桥段~主角胸口的硬币，挡住了敌人的子弹~”
陈玄自嘲一笑。
主角？有我这么衰的主角？
······
房间内，二叔宽慰了几句妻女，看她们脸色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婶婶满不在乎的别过头：“谁管那个小兔崽子！整个一饭桶，~”
想要说点狠话，但婶婶还是没开口，在妇人想来，一些迷信是不得不防的。
二叔心中嘀咕：伺候两个姑奶奶真不容易~
陈玄在黑暗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没有睡~
这一刻，他突然想着，自己究竟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活着？
“也许是害怕辜负他们吧~如果有机会，真想回到那个小村子，再看一眼~”
陈玄低语，不知不觉，再也挡不住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