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可能是看在莫晓莉做饭的份上，莫老太收拾了碗筷拿去洗了。稍稍歇了会儿，莫老头又准备出门了。
生产队里干活都是早上听队长分工，白天大家按各自任务一起劳动挣工分，一年下来按出力情况算工分、换钱粮。
所以这晚饭后集体评工分就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一般青壮年的男劳力干重活，算是全劳力、一个工，按实际表现拿九到十分；
妇女或者老人干轻省一些的活儿，能拿个六七分；
而那些打打猪草、给大人搭搭手的半大孩子们，一般就是半个工，一天下来能挣三到五个工分，也能给家里分点负担。
小站大队原先是天天评工分，每天晚上社员们都要嘀嘀咕咕地听队长和会计评工分、记工分，偶尔还要争争嘴，每天除了出体力干农活外，还要出不少脑力算算自己的工分给得是否公平。
老队长罗宝根是个认真负责又有点刻板的人，平时派工、评分、动员会，一项工作环节都不曾省下过。
但副队长罗大国是个心眼活络的，他见大家为了评工分每天跑来跑去多花功夫不说，还心思浮躁，就带头建议：把工分从每天一评改成了五天一评。
这样队长可以综合数天内社员的表现评总分——背着抱着一样沉，而且还减少了大家关于“今天张三拉肚子干得少、明天李四休息好干活多”的争议，可谓是队长、社员双赢的好法子。
今天就是评工分的日子，莫老头作为户主就需要去听听，可他刚要出门，却被三儿子拉住了。
“爹，今儿我跟您一块去，或者我替您去吧，我出了几天大队工，想去看看咋给我评。”
听儿子这么说，莫老头说了个行字就坐回去了，意思就是让莫金柱代替自己去。
莫晓莉一听也跟着站起来，表示想要一起去看看。
早在今天早上决定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的时候起，她同时也决心要尽快熟悉和融入这个小村落，和村民们打交道、刷好感值，现在去凑凑热闹，正是个机会。
傍晚时分吹着初夏的习习凉风，父女俩走在田边小路上，偶尔能遇到三三两两同去队部的社员。大家闲谈着天气、晚饭、淘气的娃，一起结伴朝队部走。
远远一看，队部的空地上已经等了不少人。
借着月亮光可以看到，整个队部是个占地有四五亩的大空场。
最北面是队部公房，公房右手边长着一颗歪脖子老树，树上挂着一截子铁轨，一米来长，这就是每天生产队有个大事小情时召唤社员用的“钟”。
此时，五十一岁的老队长罗宝根正用他干瘦却宽大的手掌攥着根儿铁条子，一边“敲钟”，一边招呼到齐了的户主们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待周围不那么闹了，罗宝根就着旁边会计手里的煤油灯，照着手上的本本准备开念。
罗宝根过去家里穷得叮当响，家乡成为大后方时他跟着扫盲班很是用功地学了不少字。这么十几年下来，写字虽然不顺手，但应付日常的读书认字早就不是问题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念，就有一个大嗓门吵吵着问起来：“队长，评分之前你先给说说，这次出大队工评工分，有个啥章程？”
说话的人长得五大三粗，拧着粗黑的眉毛问话问得十分认真。
可莫金柱看了看认真的常大憨，却是忍不住揉眉心。
这个常大憨，其实本名叫常达涵，据说家里祖上是文化人，他这名儿就是爷爷按着家谱给起的。
只可惜遗传基因难免有突变的时候，这常达涵打小起，就不像个读书人。
他不仅体格健壮高大，脑子也不是念书的料，为人处世更是憨直得过分，所以常达涵慢慢就变成了常大憨。
今天常大憨关注的大队工评工分问题，是有历史由来的。
往常社员们给自己生产大队干活，不管是种粮食还是搞养殖或者栽果树，那产出都是队里的收益，大家是付出了劳力，年底直接有所得，可以分粮分钱。
可除了生产队里的生产事务，上级公社或者县里偶尔也会有一些兴修水利或者道路之类的活。
是工作就得有人干，但公社是管理生产大队的，并不直接管理农户，它哪里有人干活呢，自然就得底下各个队派人来给大队干活了。
去干这种活，就叫出大队工。
虽说出大队工，干的是能给各大家造福的公共事业，大队也给社员工分，但社员们都不太愿意去。
首先，这种活儿一般离家远，就算不全需要在外住宿，至少也得每天早出晚归坐车去上工，着实要多花不少时间；
第二，大队工都是去干大兴土木的重活，又脏又累不说，也比田里危险许多；
第三，生产队给上面义务出工，公社连顿饭食都不负责，社员还要自带午餐，在外头冷餐冷饭地凑合一口，支撑着繁重的劳动。
种种理由罗列下来，自然没人乐意去了。
再加上这两年困难，在不饱肚子体力虚弱的情况下，社员们做做自己队里的农活已经很勉强，对缺点多多的大队工就当然是想方设法地躲。
群众意愿一层层反应上去，公社发现征工比以前困难，为了能赶紧把缓解旱情的水利修起来，一咬牙，承诺为这次的大队工提供午饭。
而莫金柱也正是瞧上了中午那顿干粮，觉得能给闺女分点吃，这才拉着好友郭二黑，跟着常大憨他们一起去大队干活。
干了这么累的活儿，莫金柱觉得光是多得一顿干粮饭还不够。
所以今天下工回村时，他才一路侃侃而谈，绕着圈地暗示常大憨之流跟队长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评工分的时候往上算。
毕竟其他大队是有此先例的，只是他们的队长罗宝根太死板，恐怕需要敲打一番才能开个口子。
常大憨这不就抛砖引玉了，但他这块大砖头子要是能扔得再柔一点儿，莫金柱就更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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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莫晓莉两手一摊：感觉我爹要作妖。ㄟ( ▔, ▔ )ㄏ
莫金柱暗暗攥紧小拳拳：多评点工分，多换点粮食，让我闺女多吃点饭！(?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