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果杜仲是个真纨绔,那他就是条阴狠的毒蛇,杜家交给他,未来堪忧。”
“也是,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杜家行医数百年,代代入职太医院,总不能在为父手中断了传承吧!”
“爹,您何必悲观,娘的身子骨疗养十几载,已经大好了,说不定,我很快就会有弟弟了哩。您今年才四十出头,妥妥的能有大把时间,调教出下一代名医。”
讲真,杜若压根就不看好两个堂弟,更不甘心把家主之位让给仇人之子。
她故作轻松地安慰父亲,如愿得到父亲一记白眼:
“没大没小,这种话也是你一个闺阁……半大小子能说的?”
“嘿嘿,爹呀,医者不分男女,您教我学医的时候可是连尸体都摸过,怎么这会儿还矫情上了?我是说真的,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要不您晚上努努力,给我生个弟弟呗!”
“贫嘴!”
杜衡在女儿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个棒栗,低声道:
“这些年苦了你了,为父何尝不想生个儿子,为你减轻负担?可你娘已三十有六,如此高龄产子太危险,为父舍不得,唉!如果你真是男儿身,为父又何必纠结至此。以你的医术,区区太医院考核简直信手擒来。为父长辞之后,也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
杜衡说完,又是深深一长叹。
反观杜若则两眼一亮,她虽是生长在大荣朝的传统古人,可三十年梦中经历已让她感到身为女儿身的不平不忿。
凭什么女人就必须嫁人,相夫教子,久困后宅?
凭什么父亲打拼的家业非得交给有仇的堂弟一家?
凭他们胯下多了二两肉?
杜若要是个没本事的娇养弱女子,也就乖乖认命了,毕竟大环境如此。
可她打小学医,多苦多累都不退缩,小小年纪就习得杜家真传,又刚经历一番奇遇。
她不服。
她想如梦中世界一样,以女子之躯傲立于世间,独自美丽,不必依附他人而活。
原本,她只在心里YY,可父亲今儿个的这番话,仿佛一根火柴,点燃她心里的愿望。
且愈烧愈旺,腾起熊熊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她急切地仰起头,快速说到:
“爹,女娇娥又何妨,男子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杜仲杜松不堪大任,那就由我去考太医院,我保证,我会凭自己的真本事为父亲分忧,为杜家增光添彩,绝不枉付医术世家的传……”
“不可,若儿,休得胡言乱语!”
杜衡猛然站起身,义正严辞打断女儿的话,甚至罕见地怒了。
心里的火一旦燃烧,不到飞灰烟灭不会熄,杜若大声问:
“有何不可?是我医术不佳不如杜松?还是我品性不端坏过杜仲?您宁愿退而求次选择他们,为什么不选择我?”
“你……”
女儿昏睡三个月醒来都没落泪,这会竟红了眼眶,情绪更是激动异常,吼得破音了。
杜衡心里很不好受,他坐下来,温声软语劝道:
“若儿,为父知晓这么些年来,你承受了本不应该由你承受的重任,可你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梦里活到三十二岁还是单身御姐,刚回来不到一天,就被催婚。
这酸爽,怎是一句“MMB”能形容?
要不面前的人的她亲爹,杜若真想甩出几把手术刀,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会那么红。
而杜衡丝毫不知女儿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大卸八块,他还在絮絮叨叨:
“当年为父不得已假凤真凰把你当作男孩子教养,是为父错了。可入职太医院不能乱来,太医院里连不入品级的医童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身,是在内务府登记造册的后备太医,你一旦踏进太医院,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辈子穿男装。要是不小心有个万一,被人识破了身份,若儿,那可是杀头的欺君之罪啊!”
“哪有那么多万一?爹,我这不是装了十六年了,有您调配的秘药和那玩意儿,我能装前十六年不露破绽,就能装一辈子杜家长公子。”
“不行,你说得轻巧,若儿,听为父一句劝,随着年龄增长,你身上的女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即使有秘药也难以掩饰。而且,少女怀春,情不知何起,不知所终……”
杜衡越想越后怕,感觉后背一阵阵冷汗冒出,他急了,但有些话明显不应该由他这个父亲与女儿交流。
他含糊地下总结语:
“总之,入职太医院之事,你赶紧打消念头,为父坚决不同意。”
“哼!我主意已决,这个太医院我入定了。要是爹不同意,我就以民间郎中的身份去参考。”
“你敢!”
“看我敢不敢!”
传说中的女儿奴终究只是传说,贴身小棉袄也完全漏风了,脉脉温情温不过三秒,父女俩不欢而散。
第二天清晨,杜若刚从美梦中醒来,杜衡又来了。
他满脸疲惫,眼圈青黑,一来就遣退连翘和剪秋,自个亲自给女儿布菜添粥。
今天的银耳粥熬得格外够火候,胶质满满,里面加了梗米和蜂蜜,一口下去,既有饱腹感,又有微微的甜香。
杜若吃得很过瘾,一口接一口,头都不带抬的。
眼看她又添了第三碗,杜衡忍不住了,出言制止:
“若儿,你太久未进食,应少食多餐方为适宜,以免胃里积食。”
“爹,您来就是看我用膳?”
杜若从善如流放下碗,她当然知道,吃太多会加重胃的负担,引发一系列肠胃疾病。
可她就是故意的,只见她斜了父亲一眼,轻飘飘地问:
“爹今天不当值?呵,有话就直说吧!父子俩哪来的隔夜仇。”
“若儿,为父和你母亲商量过了,等你大好,就换回女儿身吧!呆会为父就去钦差司挑个好日子,为你补办一个盛大的及笲礼。”
玛泥?
太医不给我当就算了,还要换回女儿身?
去汝令慈的及笲礼?
这……
杜若整个人石化了,脑子嗡嗡作响。
大荣朝的女子地位极端低下,在外不能抛头露面,在家也没有发言权,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传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