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娘是村里知名的长舌妇，她能把没有的说成有，能把有的说出大天。
夕阳下落，丘天下班了。
婉婉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块骨头。
“老叔，吃肉肉！”
二大娘在隔壁的院子，抻长了脖子往丘贺家看。
白亮亮冒着油光的大米饭，排骨里一块土豆儿都没放，盛了满满两大海碗。
一大把得干干净净的小根蒜，一小碗炸鸡蛋酱。
丘天打扫好头脸，洗完手进屋，往桌子上一看，一句话脱口而出。
“哥，挣了多少钱这么造？那么多债咋还？”
一句话，把气氛降到了冰点。
重生的丘贺确实忘记了，他不止借了二大娘那一份债，全屯子，丘天替他还了一年多，还剩下这家三块，那家五块，零零散散的账。
关于债务的事，李芹和孟茹早就想说，可是看着丘贺兴高采烈的劲头，她们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之前，看那些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摆在眼前，婆媳俩哭，不止是苦尽甘来的激动，更多的是陷入了另一种绝望。
“老弟放心！哥几天就能把那些账都还清！”
“都还清啊？是要都还清，还差我10块钱呢！”
二大娘推门进屋。
她看到桌子上的排骨，眼睛都要掉进碗里了。
“哎呀妈呀！这可是真赢钱了吧？我都好几年没吃排骨了，二闺女就知道往回买大肥肉！”
见二大娘馋涎都要掉进碗里，为了不让她恶心自己，丘贺说道：“喜欢吃你就端一碗走，咱俩就两清了！”
“那不行，你可蒙不了我，一碗也就值5块钱！”
二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大碗抱在了怀里。
她伸向第二碗的手，被丘贺打了一筷头儿。
“恁过份了，这碗别碰！”
二大娘拧身就走，恐怕怀里的那碗也被丘贺给抢回去。
走出屋门，回身大声地说：“你还差我5块！”
……
丘贺把油渣拿到桌上。
“吃，都别舍不得吃，以后就怕你们都不喜得吃这些东西！”
一家人闷头吃饭，虽然都记不得上次吃大米是哪年过年了，可米饭的香味儿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开心。
只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孟茹刚把碗筷收掉，天黑了，丘贺从抽屉里找出一根红色蜡烛点上。
这可比煤油灯亮多了。
“不年不节的点蜡嘎哈？”
李芹刚要去熄灭，突然，听到几个人进了院子。
丘贺迎出去。
“贺儿，赢钱了？！”
前面背着手走来的是李树坤，那天他们在路上遇到，他并没有提钱的事儿，他料定丘贺的兜比脸还干净。
刚刚周霞抱着那碗排骨，在屯子里走了一个来回，逢人就说丘贺发财了，家里天天都吃肉。
屯子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丘贺借过钱的人都忍不住来他家要债。
“叔，没玩儿，是丘天单位发的！”
丘贺大声地说，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往城里卖野菜了。
“粮库可真是好单位，让天儿给我也研究研究，进里边儿找个活儿干！”
李树坤身后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半嘲讽打趣。
“叔，我还欠你多少钱？你们几个也算算！”
“10块”
“6块”
“5块”
……
一共加在一起，37块钱。
“三天后，你们到我家来取钱！”
本来，这些债主见到丘贺的面就要钱，每次丘贺都说：“等我赢了，加倍给你们！”
他们都是按倍说的钱数。
以前他们要钱，丘贺各样借口搪塞，他这次竟然说准了来取钱的期限，这让债主们很是意外。
一群人走出丘家，交头接耳猜测着。
“丘贺一定是看风声紧，偷偷地去推牌九赢了不少钱……”
“就是！他是不让大伙知道！”
……
不管怎样，能双倍的拿回钱，他们就很高兴了，至于钱从哪来，与他们无关。
丘天没说一句话，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睡觉了。
周霞端走排骨、债主嘲讽带来的无法言说的屈辱感，让丘贺心里憋闷，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天，憎恨那个曾经的自己。
李芹从园子里拎出两大筐野蒜说道：“贺儿！我和你媳妇儿轮换着去挖回来的！够不够明天卖？”
丘贺本想着明天不去城里，早点去西天边的河堤上多挖些回来，没想到母亲和孟茹竟挖了这么多回来。
“娘！”
丘贺哽咽了，泪水扑簌簌下落。
他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看着一家人为自己而蒙羞，他的心疼得直颤抖。
丘贺来到丘天的房门前，轻轻的推开，看他已经睡在了炕上。
他坐到炕沿上说：“老弟！这两年哥做下了太多不是人的事儿，以前的都忘了，以后看哥怎么做就是了！”
“哥，我信你！……”
“明早不用你送我，那两筐一共也就40来斤……”
……
在丘天的房间里，兄弟两个聊了一个来小时，这是成年以来，两个人最交心的一次沟通。
……
又是12点多丘贺就醒了，时间还早，他并没有着急起床。
他轻轻翻了一个身。
“你醒了？”
“你咋也醒了？”
“我去给你做口热乎的！”
孟茹刚要起身，丘贺把她按住。
“赶紧睡，我到春城的早市儿有的是好吃的。”
……
起炕，上路，袋子扛在肩上，健步如飞。
火车还是没有晚点，这让丘贺内心特别的庆幸。
这次东西少，丘贺说什么也没舍得雇倒骑驴。
丘贺到一路小跑，到了昨天公园门口的那个位置。
还是那个胖大妈，撕了一张一块钱的小票儿给他。
“你这个农村小子可挺有头脑啊！卖这个比啥都赚钱！”
“赚不了多少，都是辛苦钱！”
丘贺把袋子里的野蒜刚倒在地上，就围上了一帮大爷大妈。
还是高开低走，争争讲讲。
42斤很快卖得干干净净。
手里多了21块钱，加上昨天剩下的13块1毛，手里一共有34块1毛。
一些没有买到野蒜的人，询问着明天还来不来。
“来，上冻前天天都来！”
丘贺向一个戴手表的大爷打听了时间。
6点50分。
回去的火车是中午时分的，时间还早，丘贺决定再逛逛。
他还有很多东西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