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厂长，你这儿的待遇可…真不错啊！”
有人悻悻的调笑道。
孙方明摆摆手，“这位老师说笑了，整个西郊炼钢厂，也就这小子一个人有这待遇了！”
众人没有接话，也表示理解。现在这社会竞争激烈，每年各大高校的毕业生跟韭菜一样，这割完一茬又是一茬。
尤其是韩海平这样的学院高层知道的可清楚，那明面上100％就业率不过为了骗骗外面的人，实际上能有个七八十就算烧高香了，这还是金海大学这样的一流高校。放眼到全国，很多毕业生面临着的是毕业即失业的窘境。
现如今，“啃老”已经变成了很普遍的社会现象。
见众人脸上似乎都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们都懂”的表情，孙方明觉得他们好像误解了什么。
“各位怕不是误解了什么吧，我孙方明花了一辈子把西郊炼钢厂带到现在的规模，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别说是我侄儿，就是我亲儿子，想要不干事，光指望坐吃山空也是不可能的！”
他这话倒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见众人惊疑，孙方明知道今天又得解释一番。
“这小子在我这厂里，你就是拿一条生产线来换我都不答应，不光是我服他，你看我这厂里上上下下几百号员工，可有哪个人是不服的！”
站在边上的工程师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孙方明继续说，“这小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天才，两年前，他还是京华大学冶金系的大二学生，自己花了两年不到时间修完本科、研究生到博士阶段的课程，很多时候课堂上，他提出的问题连京华的教授都无法给出答案。”
京华大学，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金海大学与之相比恐怕都要略逊一筹！
“但后来有一次，为了验证自己的研究理论，他不顾学校老师的警告，擅自实验，结果搞出了大动静，连学校实验楼都发生了大爆炸。这件事情当时在京华引起轩然大波。事情发生后，引起社会一片声讨。虽然学校多个老师联名保他，但鉴于事故的影响实在恶劣，校方不得不开除了他的学籍，并宣布永不录用，但好在没有追究他的后续责任。”
眼前看起来不着调的青年竟还有如此“光辉”的事迹，真是人不可貌相！
韩海平心中感慨，自己今年遇到的怪人可真是不少，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身边的方铭。
这位也是个小怪物啊！
“这两年，我这西郊炼钢厂能发展这么快，这小子可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啊！”孙方明嘿嘿一笑。
“孙厂长，刚刚我在铸造车间发现你们这铁水淬炼的纯度很高，怕不是…跟这位有关吧？”想到之前压在心里的疑惑，方铭出声问道。
孙方明的脸上有些错愕，“方小哥好眼力。”他没想到最先看出他生产线秘密的竟然是这位年纪最小的方铭。
“没错，这小子自打一过来以后，便陆续对我这厂里的生产线多项铸造工艺进行了改良，嘿嘿，具体的工艺内容就恕我老孙不多讲了！”
孙方明巧妙的避开一些私密内容，又接着道，“没想到经他这么一倒腾，我这几条生产线不仅生产效率提升了一大截，连这成品质量都实现了不小的提升。所以，想必各位明白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
实验室内。
见方铭掌心捧着从料斗中抓出的铬石若有所思的模样，韩海平也轻轻取了几粒查看，这就是普通的黑铬块石，看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小铭，这黑铬是有什么问题？”
方铭点点头，“韩爷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问题应该就在这黑铬上。”
“嗯？当初我调的比例确实是1：3，在失败后，我们甚至还对铬的比例加大了，难道是比例不对？”
方铭摇摇头。
“不是比例，是细度！”不等方铭开口，远处传来一道语气极为肯定的声音。
原本醉醺醺的男子此时似乎清醒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是靠了过来。
“细度？”有人似乎没有明白。
名为孙茂海的男子也不解释，他对自己答案非常笃定，随即又摊了摊手，“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因为…根本解决不了！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个人…有意思！
连一行专家组的人都没有看出问题所在，他竟然能一语点破，眼前这青年看起来乱糟糟，但方铭猜测他年纪应该不大。
“你怎么就肯定解决不了？”方铭对着他的背影开口问道。
孙茂海摇了摇头，便懒得再搭理众人，打了个哈欠便又朝着他的躺椅走去。这些年，他孙茂海判了死刑的事，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昨天在专家组过来试验后，他已经悄悄对这方法研究过了一遍。以他在材料方面的天才学识，他早就看出来，问题的症结就是在于铬粉的细度无法保证充分的均匀。
作为金属中硬度极高的一种，黑铬本身破碎就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而要想能实现铁水降温的效果，铬粉必须充分细，充分匀。
充分细以现有的设备尚且能勉强达到，但是充分的均匀却难如登天，据他了解，现有设备、工艺根本不足以达到要求。
对于这些，他根本不屑解释，他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在材料学领域，他还从来没有服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当初的导师！
“各位，茂海他一直就是这副德行，还请大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孙方明打着圆场，他对自己这个侄儿的本事是知道的。
当初在他厂里干了一辈子工程师老吴，赌咒发誓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工艺是世上最优的，结果呢，还不是妥妥的打了脸。
想起之前那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打赌，他开始有些不看好方铭和韩海平。
不过，生意人嘛，结个善缘远比留个恶念要划算得多，他是绝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的。
“孙厂长，我们不会介意。不过，还要麻烦你给这位兄弟带句话，事成之后，如果他能虚心上门请教，我…不介意教他！”方铭如是道。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一个比一个…狂！”孙方明面上笑着点头答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发出感慨。
好像自家那个侄儿在自己的专业还从来没有向别人低过头，想到此处，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随后再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
“孙厂长，麻烦你帮我做些安排，今晚实验室就不要留人了，帮我留下几个工人就行，还有……”
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方铭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气解决，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其他人先行离开，仅留下自己，韩海平以及几个临时调配过来打下手的工人。
夜，静悄悄的。
“你说，你真有办法把这铬石粉碎到位？”身着实验服的韩海平还是有些不确定。
“韩爷爷，你就放宽心吧。今晚我们不仅要顺利打样，更重要的是通过样品确定大批量生产的参数。”
“好，还是年轻人有魄力啊！别看你韩爷爷年纪大，不过这身子骨可不比你们这些小伙子差，今夜咱爷俩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西郊炼钢厂的夜色中，一老一少不知疲倦的忙活着，在一次次的实验，无数次的打破重来之中，少年从始至终神色自若，而那个原本镇定的老人却在那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中，时而赞叹，时而忧虑，时而叹息，时而喝彩！
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门卫大爷握着手电筒结束巡逻，打着哈欠朝着自己熟悉的值班室走去，他望着通宵灯亮且时不时传出噼里啪啦声音的实验室，暗自感叹这帮研究员的疯狂。
可他不知道，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夜，对于很多人，很多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竟在这个漆黑如墨的夜里悄然见证了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