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给唐老爷子治病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他恢复的很好，我也得到了一笔相当不菲的酬金——实际上唐家给的太多了，我只拿了其中一小部分。
“这怎么行，”唐老爷子在饭桌上精神矍铄的说，“那群饭桶拿的都比这多。”
他指的应该是那群医生，我摇摇头反驳道：“如果不是他们吊住了你的命，我也不可能来得及救。”
爷爷曾经讲过，行走江湖，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切忌贪心不足，拿人手短，尤其不能轻易欠人情，否则后患无穷。
爷爷说到最后突然有些伤感，因为很难在他身上看到情绪波动，所以那次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他说：“我还欠着一个天大的人情哩，娃儿，可能要你替我还了。”
后来直到十八岁那年临别的时候，他才终于肯和我讲了那个人情是如何欠下的，这个以后会提到，暂时按下不表。
之后我还去过几次大壮那里买药，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挺有风流才子的样子，后来就慢慢闷骚起来，偶像也从诗仙李白变成了白嫖祖师唐寅。
那天我和他相约出来吃饭，唐铭闻讯也跑来作陪，并豪爽的表示让我们随便吃，不收钱。
大壮问道：“你们家做酒店的？”
“不是，做建材的，这儿的老板欠的尾款拖了一年多了还没结。”
我批评他：“一码归一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唐铭惭愧道：“屈大师说的对，那就从他利息的利息里面扣。”
我一向滴酒不沾，大壮倒是喝的飘飘然起来，站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开始悲春伤秋：“盖是相思压不住，无边清夜无边愁。”
唐铭也喝的迷迷糊糊：“好诗啊好诗。”
大壮得意道：“李白的。”
“李白还有这诗？”
我冷静的看着两个酒蒙子在那手舞足蹈，嚷嚷着让服务员笔墨伺候要留下墨宝，这两句诗出自《铁羊堂集（批本）》，这本书虽然讲的是草药，但里面也夹杂着作者的自传，这也算是巫蛊一道的特点，因为注定要被历史遗忘，许多著书人便将生平经历写在书中，留与后继之人分说。历史上有很多诗人的诗都失传了，但有一部分被记录在这些秘本里面流传了下来，这一首诗作者并未在其中写明出处，这本书成书于盛唐时期，还真有可能是李白写的，但可能性很小，我感觉风格就不对，所以大壮应该是在吹牛逼。
那一天喝到很晚的时候，大壮接了一个电话，瞬间酒就醒了一大半，他很紧张的捂着手机问我：“我爹回来了，怎么办？”
“你还有爹？”
“你讲什么屁话，他要是知道我在外面鬼混会弄死我的。”
唐铭已经喝的不省人事，最后还是我陪着大壮回了家，他爹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汉子，很高大，若非他们俩气息相连，我都有点怀疑大壮是不是亲生的。
“大壮的朋友？”他爹很客气，请我进屋坐一坐，并支使大壮去泡茶，“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爹，人家是走天门的，可有本事了。”大壮朝我挤眉弄眼，他来之前说过他爹很敬重我们这些研究玄术的人，让我和他爹聊一聊，说不定他爹高兴了就不追究他出去喝酒的事情了。
“哦，失敬失敬，”他爹听完很震惊的站起来：“我就说小师傅气度不凡呐，大壮，把酒拿出来，再去买只鸭子，我和小师傅聊一聊。”
我赶忙推辞道：“别别，我不喝酒。”
“瞧我这记性，走天门的不沾这些东西，”大壮爹一拍脑袋，“大壮，泡壶龙井。”
就这样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讨论药理，聊的倒也投机，只是我察觉到他言语间似乎想和我说什么事情，但是欲言又止，于是干脆道：“壮叔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咳，是这样，”大壮爹放下茶碗，“我刚从苏州回来，那边有一个老朋友，最近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
“他家女儿中了邪，我这次过去也是为了这事，嗐，就是想问一下小师傅认不认识这一行的门里人，过去给看一看。”
我看他表情，事情好像还不小，于是也来了兴趣，让他详细说说。
大壮爹的朋友姓陆，也做药材生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那陆家的小姐还差点和大壮订了娃娃亲，今年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也不知招惹了哪一路鬼神，前些日子突然发起失心疯，有懂行的隐约能判断出来是中邪了，不过试了各种方法叫魂都不奏效，现在在家里保守治疗，愁的她父母头发都白了许多。
我询问了一些具体症状，然后思索起来，病情有些古怪，我觉得还是得抽空过去看看。
大壮爹听我说要亲自过去，笑道：“那敢情好，小师傅要是能救下那女娃，对陆家可是再造之恩呐。”
“还不确定呢，对了，你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吗？”
“知道知道。”
我听完她的八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他父母的八字呢？”
“老陆的我倒是知道……”
我感觉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面色有些难看起来：“他们家祖籍一直在苏州吗？”
“对啊，”大壮爹似乎看我脸色不对劲，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很棘手？”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不是棘手的问题，如果是真的，别说是我了，就是太上老君真活了，也管不了这事。”
祭祀，是巫道之始，祭司一直以来地位都非常崇高，寻常人追索一生都可能不得其门而入，历史上有一位大能写了一本祭祀入门书籍，后来被奉为经典，要知道从零到一比从一到一百都要困难许多，这一本《天圣论》就是帮助人洞悉天地自然运作规律的，因为写的太牛逼了，以至于“若为祭者，必先习天圣”，也正是由此书开始，引出了祭祀的分支——厌胜之术。
这本神书的地炁篇说过“地有神鬼，周而自厌”，所谓厌胜，许多人认为就是镇压，其实不然，厌胜术除了镇压，更重要的是疏导，天圣论的地炁篇中记载了作者观测到的自然厌胜之术，即“神鬼自厌”，他认为天地山川中的气息流转，如同人体一样，并不是一直通畅的，这其中的学问很复杂，光那些各式各样不同规模种类的气就能让初学者感到绝望，我尽量简略一些，这种天地之气为了维持运转会有自我调节的功能，譬如地震海啸之类，而有时候这种自厌会作用到生灵身上，譬如人，这种倒霉的人或兽称为饎（音同赤）祭，因为这种现象的存在，天圣论作者认为生灵也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