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边缘这一绺儿，相对来说还是有点儿人气的。早上韩阳和山哥走的时候人就不少，不过那会儿净是些跟他俩一样收拾行头准备开拔的人，到了半中午这会儿却换了景色，几十个大汉在拴马桩外边支起桌子，摆上磨刀石，“哗哗哗”的磨着手里的剔骨刀。
不时有人身背或马驮着各色野味儿来到，挑了一会儿就在某个桌子摊旁停下来，把猎物卸在桌子上，和摊主就着猎物品评起来，一会儿还把那具死掉的猎物翻过身，介绍着品相有多好，最终或高兴、或不甚满意的换成几张纸币，“呸”一声点了几遍，揣兜里离开。临走时大多还会对着摊主说上几句这回又不挣钱之类的话。
那些摊儿几乎都面朝着从外边儿进入贫民窟的方向，所以钱霸天跟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又骂又抱的场景，拿着剔骨刀的那些摊主抬抬头就看得见。奇怪的是摊主们的反应很冷淡，手里游刃有余的头也不抬，偶尔几个没收到货的摊主才会抬头看两眼，不过对于这种都上了肢体动作的争执，观察者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关切，甚至连戏谑的成分都没有，就像看到远处的树林一样毫无波澜。
“自己没长腿还是咋的？犯恁娘那天贱！”
“啪！”钱霸天扯着脖子给了横肉男一巴掌，抬起右脚狠着劲儿又踹上一脚，紧接着整个身体都跟着反劲儿往后抬起，因为两只手死拽着，并没有弹出去多远。而她两手拽着的东西，正被横肉男死死抱着，赫然是一只滴着血的野山羊。对于钱霸天的打骂，粗壮的横肉男却连一点儿反应都不给，拖着她径直走向宰肉摊儿。
横肉男虽然长得也很胖，却和韩阳完全不同，韩阳虽然算不上白白净净吧，但一看就是那种没干过粗活、一身油五花儿、胖不禁风的那种，而横肉男却是一脸黝黑，胡子拉碴，一身酸味儿，横竖看都更像黑李逵、猛张飞、莱昂纳多小李子。两人缠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瘦小的钱霸天就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丝毫使不上劲儿。
“拿来吧你~”
走到最近的摊儿前，横肉男使了一把寸劲儿，轻轻松挣开钱霸天拽着羊腿的手，按着她的胸脯一把把她推倒在地。被吃了豆腐的钱霸天，完全顾不上恼羞成怒，爬起来就往肉摊儿前靠，却被横肉男挡了个严严实实。正抬起脚准备从旁边儿绕过去，横肉男却已经换好了钱让了出来，一边儿点钱，一边儿扭头往贫民窟里走去。
“某种植物恁娘那臭※。”
野山羊已经摆在肉摊儿上了，摊主也比了一下刀准备剥皮，钱霸天并没有对案板上的肉多加留恋，而是扭头追上正在数钱的横肉男，一个暴起就要夺过来。刚才横肉男的心思都在野山羊上，对钱霸天雨点儿般的攻击并没有多在意，这会儿拿了钱腾出了手，看见她不死心要抢上来夺钱，一把截住她的手，提溜一下就把她拽了起来。
“爷今儿心情好，不想跟你个豁子计较，要不然你刚刚儿连树林子都出不来。”京片子。
一只手被横肉男提了起来，钱霸天踮着脚尖儿才勉强够得着地面儿。说完以后，横肉男又把她往上一提，随手一扔，钱霸天瘦小的身子就斜飞了出去，两脚一绊摔在地上。
“嫑叫我找着你那鳖窝儿，找着我早晚给它烧了。”
没人会把犯罪计划拿出来说的，钱霸天顶多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
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钱霸天爬起来回身就往树林走去，路过宰肉摊儿扭头看了眼自己打来的野山羊，咬了咬牙却没吱声儿。
“妈！”
小男孩儿叶凡从头看到尾，却没敢上前帮忙，眼看横肉男离开才向钱霸天追去。
“小凡？”
没想到都让儿子看见了，钱霸天这才有点儿难过，停下来等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自然卷儿，叹了声鼻音。
“走，妈带你出去转转。”
其实她自己也是要往树林里走，儿子过来了就只好一并带上。
二人顺着路走进树林，小男孩儿一脸沉默，没对刚才发生的事儿做出任何评价。
钱霸天也没说话。说实话，对于刚才的纠纷，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这些天人们都往树林里跑，能打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她没办法只能甩着腿跋涉到戈壁上碰碰运气。本来她并没有对那片荒凉的戈壁滩抱多大希望，甚至都想换个方向，往西走进山试试，不过相比于远处那座山来说，戈壁还算近点儿，怎么比都是更优选。
最初在戈壁上天天都是零收获，一枪都没放出去，直到那天在一团灌木旁边儿，她发现几颗黑色的小圆球儿，拿起来一闻才发现是羊粪。她抬头找了找，大致确定了寻猎方向，然后不动声色的用地上的碎石头粗砂把羊粪埋了起来。
再后来就到了今天早上，她顺着微不可察的痕迹终于发现了一只野山羊，不由分说一枪放倒，这几天的饭钱算是有了，没想到正背着回来的路上被横肉男截了胡。
事已至此，钱霸天也没啥好埋怨的，何况她本身就不擅长埋怨，现在她只想拐回去把自己的火铳找回来，毕竟是吃饭家伙，这要是丢了，他们娘儿俩以后就只能喝西北风儿了。
小男孩儿对贫民窟外面的世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他睁着眼来回瞅，特别是树林里阳光洒下的斑驳树影，让他有种全身焕然一新的感觉。
“应该是在戈壁上丢的。”
钱霸天也只能这么希望了，要是在树林里丢的，被其他人见到肯定就拾走了，就算没被拾走，现在地上草长起来了，走道儿都费劲儿，更别提扒着找了，只有在戈壁上一目了然，去的人又少，还有希望找到。
不过也算是行了一把运气，还没到戈壁，钱霸天就看见了那把火铳，就落在两人正前边的小路上。钱霸天快步上前捡了起来，生怕晚一步又让人给抢走了。
随着火铳被找着，钱霸天跟儿子说的‘出去转转’也就到头儿了。背上火铳，扭过头就拉着他往贫民窟里走，娘儿俩沿着泥板路的边儿一路向南，眼前的‘市区’越来越清晰，不过对于钱霸天他俩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小男孩儿叶凡倒是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抬起头往那儿看，高楼上隐隐约约还亮着不少灯光，天桥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随着娘儿俩的逐渐靠近，天桥上的人影逐渐放大，甚至能感觉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不真实的感觉也因此逐渐变淡。
不久，叶凡开始定睛于天桥上的一个小女孩儿，看起来跟自己也就一边儿大，也是被大人牵着走，虽然依然看不太真切，但叶凡还是有种感觉，那小女孩儿应该经常洗脸，要不然在天桥的路灯映照下，她的脸怎么会有点儿好看。
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前边儿钱霸天停下了脚步，低回头才发现，二人来到了一处十字路口。
贫民窟里的小土路其实是多不胜数的，就跟散开的线团儿一样，但那些个小路的交叉细如牛毛，根本算不上十字路口，只有像眼前这种宽阔的泥板路相互交叉，才有真正的十字路口的感觉。
这里的人稍微多了点儿，不过不仅比不上贫民窟外边那儿，给他的感觉也很冷漠，路边的房子也好了点儿，至少裸露出来的墙壁是清一色的青砖，而不是他们住的那种各种材料拼接成的样子。
叶凡今天一天的工作，好像都是在走路，娘儿俩到十字路口这儿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大下午了。不过对于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叶凡来说，他并没有感觉有多饿。
钱霸天拉着叶凡过了十字路，停在路口处的一家门店面前，叶凡抬起头，看见一个大大的“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