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母亲精神不太好，自从丈夫过世以后，她的性格就变得特别泼辣，宠小王的程度跟李奶奶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经有邻居因为上夜班回来的时候吵了一点，小王的母亲就起来骂了，说这个邻居不体谅他人，没有同情心，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影响小王的睡眠。
烟火巷里的邻居都知道她神经质，也不好跟她对着吵，就道个歉了了事。
小王年纪小，但却懂得人情世故，早上上学的时候从家里拿了几根腊肠过去邻居家里赔罪。
邻居家里也没有多计较，这么多年，他们也懂得小王母亲的不容易，收下了他的就当接受了赔罪。
同样是家里受宠的孩子，小王却更加羡慕且向往瑞生的自由。
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小王也会跟着瑞生一起做些叛逆的事情，母亲知道后并不责骂他，而是抱着他流眼泪，对他诉说自己这些年拉扯他长大有多么不容易。小王也会抱着母亲，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两人这种扭曲的母子关系就像绷紧的弦，日子久了总会有短的时候，而瑞生，就是剪短这根弦的剪刀。
瑞生和小王坐在小溪边，把脚泡在冰凉的溪水里晃荡，一边问道：“你妈这么管着你，你为啥还这么听她的话？我听隔壁的黄阿姨说，你妈妈可讨厌了，他们都说你妈妈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儿子。”
小王晃着脚，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很蓝，白云很白，太阳很晒，多么平常。就像他的母亲，对他有着强烈的掌控欲，总会不停地强调这些年她一个人把小王拉扯长大有多不容易，多么平常。
“可是她是我妈啊……”小王低声说道，声音里有些无奈。
即使再怎么想逃，他也做不出来不理母亲的事情，他只敢偶尔小小的叛逆一下，却又不敢真的太过，担心刺激到母亲。
逃学跟瑞生去喝酒，是小王这一辈子，也是生前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情。
即使小王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再怎么成熟，他也只是个孩子，他跟母亲之间不可调和的关系让他喘不过气。
母亲在面对他的事情时，永远都是流着眼泪的，那是第一次，小王看见母亲的歇斯底里，神情癫狂，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不听话！瑞生那个混子，你每天跟他混在一起干什么？妈妈从小到大是怎么教你的？妈妈这些年这么辛苦的把你拉扯长大是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
扫把重重地敲击在腿上，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疼。隔壁黄阿姨拿着扫把打小黄的时候，小王总能听见他嘹亮的哭声。
可是小王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想交个朋友有错吗？就算这个朋友是大家眼中的混子，但是小王跟他在一起，觉得很轻松。
难道这样不足以证明瑞生是一个适合他的朋友吗？
第一次，小王想要反抗，他心里有一百句话想问母亲，他想问问母亲心里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想问问母亲心里是不是觉得一辈子把他锁在身边就好了？他想问问母亲是不是通过利用他的孝心才能证明他是个好儿子？
他想问的，有太多太多……
这些问题全都堆积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轻飘飘的一句：“妈，我错了……”
母亲听到这句话，立刻扔了手里的扫把，又抱着小王哭了起来，而小王听着耳边母亲的哭声，只觉得疲惫。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拿了药油来给小王擦脚上的伤口。母亲生气的时候是下了死手的，腿上的伤痕横七竖八，颜色都已乌紫，肉眼可见的可怖。
擦药的时候，母亲再次泪流满面的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一遍遍地说着自己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的心酸苦楚。
小王却只是拿过母亲手里药油，淡淡地说道：“妈，我错了，你辛苦了，我自己来吧。”
母亲从小王的话里感觉到了疏离，却又觉得儿子这是在心疼自己，也没有把药油拿回来，而是去院子里把洗好的衣服给晾了。
来参加小王葬礼的街坊邻居都没有多说什么，生怕哪句话戳了小王母亲的爆炸点，是以这几天，小王家的灵堂里面，只有小王母亲一个人。
巷子里也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王母亲自从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一刻哭了之后，办理后事的时候都是一脸平静，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每天面无表情地打扫着家里，然后每天都把儿子的棺材擦地锃光瓦亮，还给他的身子也擦地干干净净。
小王最后葬在了淹死他的那条小溪里，按照他们家里的规矩，在哪里死的，就要葬在哪里。
此言一出，街坊邻居都觉得她疯了，小溪是公家的，现在她要葬个人的骨灰盒在这里，以后街坊邻居怎么还敢在这边洗东西。
“哎哟，真是疯了，这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怎么说葬就葬啊！”
“就是啊，以后谁还敢过来这里啊！”
“真以为死了个儿子她就最大的，这儿子不就是她自个儿逼死的吗？”
旁边有人劝道：“嘘！这话可不兴说！”
这道声音却不依不饶，听起来像是黄阿姨，“我哪说错了？谁不知道小王多懂事一孩子，偏偏摊上这么一个神经质的妈，要不是有小王在外面替你走人情，街坊邻居谁爱搭理你？现在你儿子被你逼死了，你还有脸把你儿子葬在公用的地方，你哪里来的脸？”
小王母亲对于黄阿姨尖酸刻薄的谩骂毫不在意，不痛不痒，她吩咐工人动手，她就是要把儿子给葬在溪边。
街坊邻居虽然对这件事情颇有怨言，但也做不出把人家坟给刨出来的事情，只是以后不过来小溪这边了。
把儿子的墓地安葬好，小王母亲就扯了一段白绫，挂在房梁上了结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