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淼抽完烟，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一张藏不住心事的清秀面颊露出疑问的表情。
她正想嘴唇微启向我发问，刚才受惊不小的我赶忙扫了扫楼道四周，深怕暗处有人监视着我俩的一举一动，我赶忙竖起右手的食指抵在嘴唇边，然后又快速放下手。
我抬手看了看右手戴着的小米手环，故意岔开话题道：“现在不忙吧，等这货直播任务结束，咱们找个吃宵夜的地方边吃边聊……距离凌晨还有一个多小时。”
其实我是害怕自己有危险，我不清楚1903那道奇怪的人影有没有觉察到我发现他的存在，感觉自己都快有被迫害妄想症了，再者就是这个死过人的屋子，确实处处透着阴森与玄乎，弄得我在这寒夜里心里有些发毛，此时有个警察在这里，我多多少少会心安一些。
苗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回了我一句：“可以！”
于是我俩就站在楼道闲聊，从房价和城市发展变化聊到各自的成长历程，当她从我嘴里得知我是徽大法学院的高材生时，表现出了明显的诧异和难以置信，就像我很诧异她抽烟一样。
只是有关我举报法学院院长违纪，最后落得在院系待不下去，没有修完学分拿不到毕业证的悲惨经历没有跟她透露得那么彻底。
至于我为什么后来又从事不太被人正眼相看的房产中介行业，我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有跟面前第二次打交道的苗淼聊得那么深。
相比我的坎坷，苗淼的成长经历如她自己所描述的那般，平淡如温吞的白水，顺风顺水几乎没有记忆特别深刻的精彩与波澜，一切轨迹路线都是家长早早安排好的，她只是听话照走罢了，用她自己的话描述就是一眼能望到头，她起初海觉得很没劲，现在却也乐在其中。
无聊的闲扯总能使时间的转轴以不易觉察的速度高速运转，一个多小时很快在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中度过。
等八借仓促下播收拾好直播设备，我们关好1804的电闸，将门锁好便在女警苗淼的陪同下火速离开，临走时八借还不忘给房东以及房东母亲回复一条自己直播已结束，离开房屋后门窗水电都关好的短信。
凌晨时分的小区很安静，静得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因为寒冷的急促呼吸声和快速踱步的清脆声，这个时间段小区很多住户已经入睡，整个小区陷入黑夜的幽暗中，这几天发生的跳楼事件和刚才阳台上出现的人影，使我行走在幽暗昏黄的灯光下颇有些杯弓蛇影，总神秘兮兮地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
内心的不安催促着我的脚步快速前行，一直跟着我提速的苗淼，这时跟上来问我：“你刚才在楼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八借因为身材圆润且腿短，跟不上我和苗淼的行走速度，颇有些怨言地跟在我俩屁股后面小声抱怨：“丧尽天良啊，有了妹子就冷落了兄弟！”
我跟苗淼压根就没理他，我将外套拉链提到喉咙处，把连衣帽扣在脑袋上，双手缩进外套两侧的口袋，缩着脖子小声道：“我觉得……”
可能是因为秋夜凌晨的寒气太重，我说话声哆嗦得太过明显，加上怕自己说错话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为自己接下来的阐述摆明立场道：“当然……我只是纯粹的直觉啊……我觉得1804有问题……”
“房子有问题？”苗淼显然没有明白我话中的言外之意。
“我说的不是房子！”我用很严肃很负责的语气说道：“我觉得1804前几天发生的跳楼事件有问题！”
“哦？”苗淼惊疑了一声，出于职业本能地来了兴致：“你是有什么发现？”
我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前行的步调随之又快了起来，这下八借直接被我甩开，回望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在你敲门之前，我在阳台伸懒腰，发现1903有个人影在暗处盯着我……”我紧接着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也阐述了出来：“发生死亡事件的房子，已经被外界传得玄乎其玄，这栋楼的居民都快搬完了，就连一些租客都在准备换房子，由此可见1804给广大住户带来的精神困扰有多大，而1903的住户竟然不害怕，还敢大半夜站在阳台上不开灯，盯着我看，这种强大到令人咋舌的胆量，绝非普通人！”
说着，我又用郑重且肯定的语气道：“而且……我很确定我没有看错！”
苗淼闻言沉默了，我猜她在思考我的分析逻辑，沉默在她那张还算好看的脸蛋上停留了许久，然后微微凝眉冷冷道：“这个房子两年前，也就是我刚毕业分配到南八派出所时死过一次人，是叶知秋的前妻和他的孩子！”
“医学诊断他前妻和孩子都死于白血病。”
有关盛和公馆18栋1804跳楼事件，南八街道的老居民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比起此次跳楼所引发的强烈舆论，当年这间房子的前一位女主人和她的孩子死于白血病这件事，引起的社会热议度没有如今这么高。
“两次事件间隔的时间不算太长，很多档案报告都还能调到。”其余的话我没多说，至于查不查，怎么查，这不是我个中介所能参与的，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苗淼又一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较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缩着脖子的脑子微微瞥向与我同速前行的苗淼，试探性问道：“你这么晚来1804，该不是真看房子吧？”
这个问题打破了苗淼的沉静，她用无比认真的水灵眸子直视我的眼睛，语气真诚地反问道：“我要说我真是过来看房子，有买下这套房子的想法，你信吗？”
我先是诧异了一下，很快那抹诧异从面色中消逝，然后我冲着依然若有所思的苗淼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油腻地回答：“我信，我肯定信，美女是不会骗人的……何况是美女警察，那就更不会满嘴跑火车了！”
对于鬼神之说，纯属子虚乌有，有关风水之谈，人云亦云，所以只要是信念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死过人的房子不吉利一说，自然是置若罔闻。
显然，伟大的人民警察苗淼，就是个意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然她也不敢一个人深夜造访。
我与这会儿心思不在跟我搭话的苗淼很快找了门口一个没有打烊的烧烤摊坐了下来，她来不及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将烧烤摊简易菜单递给我，示意让我点菜，而她则在思索片刻后，掏出手机神色略显着急地打了一个电话。
“师父，有关盛和公馆18栋1804两年前女主人的医学诊断书、死亡报告、死亡证明的卷宗，以及这次跳楼事件的调查卷宗……能否明早借出来让我看看？”苗淼说话时用另只手捂在手机话筒边，声音急促且细微。
苗淼这通电话打得简明扼要，她将自己的意图和想法说完便迅速挂断，然后坐到我对面，相觑一眼道：“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不管是否有用，总之今晚我请你！”
我和八借两个人蹭饭蹭成了习惯，都属于别人一旦张口说自己买单，我俩绝不假模假样抢着买单的主儿。
此时气喘吁吁，总算能得以喘息稍做休息的八借放下背包，却是出人意料的一反常态，只见他脸上挤出荣幸之至的谄媚笑容道：“今晚我请，还望警察姐姐赏脸……晚上直播挣了快千把块钱的打赏！”
我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瞅着八借那张表面人畜无害，实则老奸巨猾的笑脸，忍不住为他鼓掌，颇有些捧哏的意思：“了不得，不得了，真是葛朗台捐款，铁公鸡落毛……”
“委实令人不可思议呀……”
我边鼓掌边咋舌，心想着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吃上八借请的饭，真是铁树开花——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这么一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