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进门的时候，周美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她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几乎跟自个一般高，但手里空空如也的女儿：“你今天怎么没捡些白菜叶子回来！”
元禾刚进屋门，脚下动作一顿，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这是条件反射？
她一时之间都不好判断，周美到底是嫌弃自己女儿捡菜叶子，还是怪其没有捡回来。
又或在什么地方受了委屈，发现元禾与往日不大一样所以借机发泄。
原身面对母亲周美，选择的是退让和逃避，而后画了一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但这让她在学校里寸步难行。
今天旁观者杜红的评价最客观最直接。
但母女之间的这种关系如果不能改善，无论是对原身的成长，还是刚失去依靠而不得不面对社会毒打的周美都没有好处。
“我以后不会再去捡菜叶子了。”
周美：“你以后不再省钱了？”
元禾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静止不动，更不会如原身一般想在空间里减少存在感。
元禾罕见的在周美面前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这让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更加醒目，只是左脸肿胀肥大的下颌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平衡。
“今天是周末…”
元禾不需要回答什么，周美刚才那句话也不是一个问题，逼仄狭小的暗厅里，两人心里都明白。
“我去医院给爸爸喂了点小米粥，他还和以前一样。”元禾从周美手里接过拖布，她声音轻轻的，似乎两人只是简单交流一下。
周美有些错愕，呆愣在原地，才一个多月的户外工作，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干裂了。
皮肤上的裂纹像蜘蛛网一般，缝隙里甚至已经钻进来一些泥垢。
“碰见护士小姐姐帮我看了看这儿。”元禾指了指左脸，“可能需要看下口腔科，或者耳鼻喉。”
周美低声喃喃：“你也要看病？”
“你也要花钱？”
“凭什么这个家里就我一人在外面日晒风吹雨淋受累！”
“回到家里连口热水也没有。”
“你看我的手！”
“我才37啊。”
元禾内心里回怼了一句：“但您自从生了我也没上过班啊，躺在医院病床上那个人才是没日没夜只想着挣钱。”
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才可以躺赢，但其付出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
“你父亲车祸后，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怎么做。”
“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回到这里，还得捧着梁阿姨。”
“我该怎么办？”
元禾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拖把，这些话周美时不时的会说，原身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把爸爸从医院接回来吧，活着的人只有更好，才能照顾好他，周美同意了，不知道在外面听了什么，急吼吼的低价现款卖了房子。
回来把原身一顿胖揍。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指责。
以至于原身原本开朗的性格变的越来越沉默，整个人就像幽灵一般越来越边缘化。
现在元禾明白了，周美身上的依赖性特质太明显。
以前有元安。
这是亲密关系的渴望。
原身有近乎成年人的体格，却没有给到周美这种归属感。
简单一点，不管做什么，周美需要一个能帮她做决定，而且能够承担这种决定所要面临的人际风言风语。
再有就是物质生活的避风港。
原身其实已经在应对了，但可能身在其中时常受亲情干扰，无法厘清。
“爸爸还可以在医院坚持多少天？”
元禾从水里拧出毛巾，轻轻帮周美擦拭着，温热的触感也轻轻触摸到了母女间许久不曾感受到的血脉温情。
周美凝着眉头，眼里满是不解。
元禾温语轻声：“家里不管我和你怎么省，都无法省出爸爸在医院一日的花费，我问的是，卖房子的存款还能让他在医院里撑多久？”
周美神色迷茫：“你爸爸在医院一天花多少钱啊，我不知道啊，医院都是预存，卡里没钱了，医院就会打电话通知我去存钱。”
元禾：“…”
她默默起身回到那个脏乱差的猪窝，从墙上的挂钩取下自己的书包。
翻开本子念了出来：“截止前天存钱的时间点，总共已花费1638214.8元…”
周美坐床边上惊起：“花了这么多！”
元禾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基本上三天预存一次，每次预存15万。”
“也就是说，明天就会通知你预存了。”
“我…我去看看。”周美穿上鞋，向柜子走去，掏出钥匙打开抽屉。
她打开存折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元禾。
没有问周美为什么不用银行卡，但明显，存折上每次的提取记录也方便她看到余额。
96231.4
没有山穷水尽，但也快了。
元禾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和存折一起摊在床上。
“很明显，就是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凑够两天的费用。”
“您每个月2000，我不花钱。我们不吃不喝，也不能让爸爸在医院里多躺一天。”
“也许钱花完了，爸爸被人拔了设备…”
周美上来就捂住元禾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把爸爸接回来，连想给他保养的日常开销也没有了。”
“该怎么办呢？房子我都已经卖了啊，还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尽力了啊。”周美抓着头发，陷入自责中。
“对我们来说，需要依自己的能力，寻求一个最优解决方案。”
周美抬头：“你说。”她双眼一片通红，显然心里也很煎熬。
“我的建议是，把爸爸接回来，我们两个好生侍候着，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走了，我们也可以让他体面点离开。”
“至少不是一家人都绝望。”元禾咬着嘴唇，“如果有人问起来，你都推到我身上，可以告诉她们是女儿的决定，卖房子的钱已经花没了。”
元禾望着周美，她的眼神异常坚定：“我先打扫那个屋子，你的床搬过去给爸爸用，最迟晚上就可以办理出院了，不要再问别人了，我们的人生自己做主。”
“我帮你！”看着女儿如此果敢，周美也开始行动起来。
“咚咚咚…”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打断母女二人。
任务完成后希望原身不会埋怨她自作主张，元禾深吸一口气向门口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