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怎不进去？”
身后，母亲房里的宋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芸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才来，喘匀气，这就进去。”
挺直身子，自个儿伸手挑了门帘往里走。
进了屋后，端端正正地先给卜夫人行了礼：“母亲。”
而后，又给芊卉行礼：“长姐。”
卜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神情稍显冷意。像是打量一个不关己的陌生人，瞧了一眼，便拿起了面前的茶碗。
而芊卉则是直接表示了自己的厌恶之意，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仿佛真怕瘟气会过到自己身上。
这两人原以为安芸会如以往一样，行了礼便出去。哪知，她面带微笑，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还有何事？”卜夫人手拿碗盖撩拨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
“母亲，今日女儿在书院听到一事，不知能否说与您听？”安芸恭敬地说道。
“就要过年了，我忙得很，没空听你说闲话。”卜夫人很不耐烦：“请完安，就赶紧回房呆着，别到处乱走。”
安芸没动，稳稳地说：“有关长姐的事情，您也不想听么？”
“母亲，不妨让她说一说。”芊卉没放下帕子，仍是捂着口鼻。听事情与自己有关，心里起了好奇之意。
卜夫人饮了一口茶汤，搁下茶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说吧。”
安芸的眼帘微微垂了下来：“听宁王说，长姐在外头跟他们讲，我是家里的瘟神，是白虎星转世……”
将宁王容穆炎说出来，量她们也不敢去找他对质。
“你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芊卉的面上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厉了。
“就这事么？”卜夫人起先有点吃惊，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
瞧得出，她并不打算责怪芊卉。或者说，她不认为芊卉说错了话。
安芸微微一笑：“母亲先别急，听我说完。长姐在京城的女子中，一直在佼佼者之列。这就要到及笄的年纪了，不知会有多少优秀的世家子弟来踏破门坎，想要求娶她。可如果他们的母亲，知道卜家有一个白虎星转世，谁还敢上门呢？更何况，兄长也早已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一个家就是一个共同体，一个人出了问题，势必要影响到其他的人。
“为何你要抢先着出来？拖累了我们全部的人。”芊卉站起身，恼怒地向她喊了起来。
她很想以长姐的资格，去扇安芸一个嘴巴。不过，她没胆量。安芸可是个连皇子都敢打的人。
卜夫人冷冷地看着安芸：“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现在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母亲和长姐都应该比我更清楚。”说完，安芸提腿就往外走。
这里，她也不想多呆。
不过，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被生下来，非我所愿。”
走至门外，意外见到父亲站立在那，想必是来了有一会儿了。他面色阴沉得很，眼里似乎有压制不住的怒火。
安芸恭敬地弯了弯腰：“父亲。”
见到她，卜仲修眸子里的怒火慢慢褪去，面色缓和了下来。
今日，翰林院中有同僚问起自己，家中可是有女儿是白虎星转世？
自己大惊，听夫人是这么骂过二女儿安芸，但一直以为是偶尔泄泄心中的怒气而已。
可是，这在家宅中说的玩笑话，何以会传了出去？
故问同僚，此话从何得知？
他笑了笑，说：街上都在传呢。
最后，这位同僚又说了句：我是一直瞧着你从编修做到学士，这官阶越做越高，不像是家中有白虎星，倒像是有福星之人。
回家的路上，卜仲修一直在想着这事。
白虎星，不仅刑克父母，还会败家运。可自己确是顺风顺水，家中一点事都没有。再者，若安芸真是白虎星，白乙真人如何会收她为徒？
家中的长子和这二女儿，一直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人。暂且不说安芸学得如何，光是跟人讲她被白乙真人收为徒弟这事，就有不少人羡慕自己。
什么人嫉妒自己，编排些谣言来害人？一路上，卜仲修在脑中先想出官场上的异己，再一个个地去排除。
这问题，让他想得头疼不已。
方才，站在门外，屋子里人的谈话，他全都听到了。
这才明白，那些谣言，竟然是自己一向以为聪慧识大体的大女儿传出去的。
而且，她还不觉得做错了。就连自己的夫人，也是如此认为。
这种话，不仅影响儿女们的婚事，就连自己的官位，怕是只能做到此就到头了。
不禁怒火滔天，愚蠢且不自知，才叫可怕。
卜仲修只觉得屋里那两人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如面前这个二女儿。
“还未吃过饭吧？”
“在外头已经吃过了。”安芸低着头回答。
回来这么久，这是第一个想起问自己有无吃过饭的人。
卜仲修瞧着面前一年未见的女儿，身形虽瘦，但比旧年长高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你且下去吧。”
“是。”安芸应下。
低着头，微微弯着身子，赶紧走了。
接下来，怕是会有一场暴风雨。
果然，才走出十几步，就听见母亲屋里，传出了父亲怒骂的声音。
摇了摇头，加紧脚步，尽量走快一些。
“二小姐回来了。”
还未走去后罩院，就被人给叫住了。
安芸回转身，就见着一头上戴着缠丝镶珠金簪，绾着碧玉瓒凤钗，身穿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下着雪青撒花洋绉裙，容貌秀丽得很的年轻妇人正朝着自己笑。
此人是父亲的妾室何姨娘，住在西侧的卧房。许是吃完饭出来散步消食，正巧自己就给遇上了。
安芸唇角噙着笑，低眉敛目：“姨娘。”
心里头暗忖：她的妆扮要养眼许多，母亲打扮得再是珠光宝气，也是比不上她的。
何姨娘喜读诗书、擅抚琴弈棋，很投父亲所好。再加上她的出身也好，是礼部侍郎夫人的四妹。本可不用作妾，偶然在一回宴席上，被父亲的才学所吸引。后来两人一交谈，觉得性情是如此相投，便委身于他做了个妾。
父亲心里头明白，故对她极好，除正常在母亲屋里外，其余的日子都是在她那。两人本就是情投意合，如今孩子都有四个了，感情仍是如胶似漆，好得很。
就在她想事的这当儿，何姨娘也在暗暗的打量着她。
“二小姐越长越好看了，让人都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