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远远的听见熟识下属跑来，紫金冠黑发短须男子继续低头书画着，门口一名紫色护铠禁卫奔入，手中分明拎着一柄金属重戈，却是健步如飞，人虽疾脚步却不乱，只有灰尘满面的脸上的斑斑汗痕显示出一分疲惫。
“小司，有结果了么？”男子声音温柔，似乎并不关心结果，只是随口一问。
“张掌故，您果真料事如神，格物阁本打算顺洪禹渠顺上查询，我等按您的安排巡渠而下沙石下三尺挖出方镇。”
“石制雕塑水不可撼，沙愈陷，转转不绝，反溯上游可以寻之，但扁狭之物，与沙共下，石重沙清，愈埋愈深，直至沙流不携，乃止。”张掌故点了点头，语气带了三分不屑，“知其所以然罢了。”
“读死书，出活理；死读书，空吟疾。格物阁那群老叟日活愈惘，我华夏万年之期望恐是错付，也不知何等人提出如此之举。”
“但是，大人，提倡变革之人正是您的未婚妻西域人卡莉安娜。”被唤作小司的禁卫沉默片刻，打断道。
张掌故顿住，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丝无奈“如此，如此，是我忘却了，罢了。”
“记录在册了吗？”张掌故回过神来问道。
“石镇已经送往格物阁收录，此刻理当送达，记录入册的工作我也交由小洛子了。”小司话音刚落，却见到一团火光自张掌故瞳孔中倒映着的紫金城内北方不可见之处冉冉升起。
没有爆炸，反倒有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自所有人耳边响起，紧随着的是火焰疾掠带来的热浪和风声。
张掌故不慌不忙，只是手微微颤抖，将毛笔收起，将手中书页缓缓合上，哪怕刚写的字所携带的墨水在纸上蕴开。
“小司，你说会是哪儿呢？”他自问着，还没等小司回答，自己继续说着。
“是格物阁罢，是了，收容这种秽物的也只有格物阁了，早先我便说秽物危险至极，让她不要办这格物阁，她不听，她只说着什么危险物品一旦得到合格的管控就能安全，说什么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张掌故抽开抽屉，一本紫金书本静静躺在屉中，“奇怪的话一天天说，但这城中秽物越来越多我早知会有这一天，还是让她去办，人就是不见亲棺不落泪，古人如此，我也如此，尚好，尚好。”
张掌故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紫金书本塞入口中，偌大一本书，也不知怎么被他塞进去的，倒仿佛那书册像液体一般入口即化。
张掌故吞咽完书本，脸上出现紫金金属色斑纹，气质大变，整个人仿佛被恶鬼缠身一般充满阴翳，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世无鬼神，空幽冥回响，邪邪祟祟皆往退散！”张掌故低喝一声，身体光芒大放，右手中自空气一握，抽出两柄长剑有道是“受胎震青，膺少阳之正气；乘旺兑白，凝粹阴之真精。炼炎炉而光射斗牛，出瑶匣而影摇山岳。功挥蛟室，瑞启龙津，能摧三极之妖魔，可肃八围之奸魅。”左手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符箓一莲花一小钟一小鼎。
小司呆愣着，再见时张掌故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
张掌故又回到了这里，这里本该是他所镇守，那一日因为他的疏忽，追缉那一秽物，彼时那位西域少女进入，恰好被怪物袭击，等他成功收缴那件秽物，少女已经晕倒在地，苏醒后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卡莉安娜，其他全然不知，但镇地秽物也因他不顾四散遁走。
之后匆匆三年，她展现出极佳的政治敏锐性，在总司立下赫赫功劳，最后推动改革，还提出将在全国各地肆虐的秽物重新收缴，并成立了格物阁。
张掌故也逐渐适应了她主外而他主内的生活，倒不如说是紧张了太多年，现在清闲下来，可能是更舒适的生活培养了惰性，也可能是对那些秽物的心有余悸，他选择了退缩，这并不光彩，若不是如此，他又在卡莉安娜再三请求下也依然不肯亲自接手秽物收缉，只愿意负责秽物录的记录入册。
现在，树是他种的，苦果自然也只能由他自己来吃。
火焰中央的空地上，那个金发高挑少女被黑色怨气笼罩着，一道石质镇纸压在其面部，底下散落一地的秽物疯狂震动着，似乎在述说着被封印多日后终于得见光明的畅快。
张掌故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你希望弥补我因救你而犯的错，我答应了；你希望我每天能多一点笑容，这很难，但我也答应了；你希望我能够支持你的改革，我得罪了满朝文武，但我觉得值得，所以我也答应了。”张掌故这么说着，手中符箓缓缓起舞，在身侧摆出了八卦之阵，面前无尽秽物颤抖着，刺激着少女想要退去，但一钟一鼎互相碰撞产生的巨响令得秽物连颤抖都做不到，显得分外滑稽，与此同时，张掌故右手双剑腾起，在其身前七尺六寸缓缓对开，隔化阴阳。
“所以这一次，答应我一件事，”张掌故脸上的紫金耀斑越来越亮，“无论怎么样，笑着活下去，好吗？”
下一刻，张掌故身体缓缓化作紫金色虚影消失，而阴阳剑一剑之下，万物寂灭，甚至整个紫金城以格物阁为中心崩碎开来，好在早在爆破发生之时，在卡莉安娜变革下诞生的人民警察和消防队早已将民众疏散，使得绝大多数百姓得以存活。
城中，一道紫金色光芒自天空中升起。
……
无数人错愣着，周围是陌生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夜比华宵，他们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对着这陌生的世界抱着恐惧和好奇，但很快天空中蓝月升起，人们不知为何对此十分恐慌，一部分人虽然也很恐惧，但依然高呼着试图让人群冷静下来。
可此时，人群中央，一个少女一边流出眼泪一边爆发出了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中充斥着抓狂和悲愤，人们不解着将少女围成一个圈，与其保持距离，更远的人也忍不住眺望着这里，却见周围的无尽灯火此时却化为一片死寂，这个城市显露出它该有的模样，死寂而充斥着黑暗，只剩蓝色月光静静屹立于天空，照着笑着的人和沉默的人群。
“她为什么笑呢？”“我不知道，我忘了。”“我也不记得了。”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但很快少女停止狂笑，只是低着头沉默着，手中的石镇化为飞灰，一道黑色的光在人们不可见的地方射进她眼中。
人们相继离开，很快消失在死寂的城市中，只剩少女缓缓倒下，在原地睡去。
……
“张天师，您的饭。”一个小童走入，饭菜送到那打坐之人身前，那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辛苦你了，小洛子。”
童子摇摇头：“没，最辛苦的还是您，您镇守六鬼魔神的秽物，是我们承蒙您的庇佑。”
张天师摇摇头，轻笑着：“不辛苦，只要看见你们的笑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这时房门叩响，门口站着一个瘦削少年，他扶了扶眼镜，右手中持着手杖，左手里拿着一本漆黑的书，张天师笑着看向少年。
“你来了？”“嗯，我来了，”少年回应着，“张天师，这份痛苦，可以交给我了。”
张天师点点头，从身后拿起一个匣子，匣子上压着一本书，和门外遥遥相对的紫金城一个颜色，少年点点头，接过匣子，黑色书本将紫金书本吞下，而匣子消失无踪少年却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行将就木，万鬼压身。
张天师的身体逐渐淡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只剩一身仙风道骨。
“帮我照顾一个人，是个女孩，叫什么我忘了，但很爱笑。”他这么说着，语气冷漠，仿佛只是简单的说着与他毫不相干的事，而后身形消散。
小洛子还在震惊中，少年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门。
“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