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上路?”
这话,有点阴间了。
“黄泉路,摆渡人,我的职责就是送你们踏上该走的旅程。”
徐平安抿了抿嘴唇,这会儿,他有点想抽烟。
多有逼格的一句话,没有烟怎么能行。
“呶,给。”秦夜忽然递过根烟。
“你能看透,我的内心?”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是同类,不点根烟没有气氛。”
“鬼烟就算了,抽的像假烟。”
“那成,您忍着,我来根理理头绪。”
秦夜顿了一下,理理了从死后发生的事情,就开口道:
“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现在身份就相当于聊斋志异中的黑白无常,把死去的人送去轮回?”
徐平安闻言,点点头。
虽然摆渡人这名听得很拽,但干的活还真和黑白无常没什么区别,都是勾魂摄魄,送往彼岸。
唯一不同的是,干着孟婆和无常的活,却拿一份工资。
“那这条河的终点,是哪里?”秦夜继续问道。
“新手上路,头一回。”
“你前辈,就没给你留点遗产?”
“呶,就剩个架子,哪还有遗产,就这些还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徐平安指着那具骷髅道。
秦夜所有所思地摇摇头,道“弄,这有啥子个意思。”
“是没啥意思,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徐平安看了下表。
“去哪?”
“彼岸。”
显然,徐平安没能理解秦夜这句话的内涵。
“不去,你一个摆渡人,都不清楚彼岸有什么,我去找死呐。”
在秦夜看来,这地挺好,至少当个游魂还可常回家看看。
“我这不是在和你谈条件,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徐平安有点生气。
“那我也不去。”秦夜深吸一口烟,想整个大回龙舒坦下,结果半道就漏了气。
“人鬼殊途,阳间人沾惹上阴间事,三把火会灭掉。”徐平安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那我就远远的看着。”秦夜附和了声,抖了抖烟灰。
“从前黄泉停摆,阴魂无路投胎,如今渡口重开,这条路总要有人走。”
徐平安说的很隐晦,但他觉得秦夜会懂,他是个顾家的人。
秦夜微微抬着头,像是思索什么。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
这一幕,让徐平安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徐平安不得不跟秦夜借个根烟。
你,为什么不说话?
刚才,你不还感觉我们应该是同类,但此时的沉默,让徐平安有些如坐针毡了。
其实,徐平安的想法很简单,之前连秦夜都问,彼岸后有什么,他也想知道罢了。
他不想送着送着,阴沟里翻船,把自己给送走了。
最终,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是秦夜。
他扔掉早已湮灭的烟头,抬起头,面向徐平安,一脸严肃,很诚恳地道:
“我救过你,是不?”
“嗯?”
“你刚才的话,我们可以先放一边,在给你答案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
“姑且,我认为你是地府唯一鬼差,你觉得,我们的药管不管用?”
“药?”
徐平安有些迷茫了,这怎么又牵扯到药的身上了?
“你知道我崇拜的龙病了,他的肌肉在腐烂,每一次尝试都像吃药似得,起初我们觉得是物质上出了问题,结果不是,
甲子会谈,人妖鬼三族共议,我们觉得是规矩出了问题,还是不是,
三民先生搞变法,划分三域,觉得是体制问题,结果牛鬼蛇神还不是想霍乱就霍乱,”
“那……你觉得呢?”
秦夜笑了,
“徐平安,你不像是十八岁的学生……”
说到这里,秦夜忽然指着那条忘川,继续道:
“我打算去霍乱的源头看一看。”
“源头?”
“你这么肯定?哪里就是源头?”
徐平安明白了。
秦夜其实并不是在问他。
而是在问自己。
“不肯定,但我愿意用性命去试一试。”秦夜笑了,眼神中出现了光。
他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他认为是条路,那便是寻找解药的路。
“秦夜,我忽然有点改主意了。”徐平安很认真的说。
“为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秦夜疑惑地愣了一下。
“你,救过我,我,佩服你,仅此而已。”
徐平安的话语里,流露着一丝回忆,从前也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他们叫兔子。
“走啦,再矫情,我可要改主意了。”秦夜笑笑。
“秦夜,不在考虑一下……”
徐平安话里,已经带着极为明显的喜悦之情,但还是强行按压住给秦夜提醒。
那条路,不好走,没有明灯,没有方向,谁也不知道在彼岸尽头会是些什么。
秦夜却是笃定地笑了笑,道:“不考虑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已经当我一次逃兵了,不想再当第二次逃兵,虽然我没有三民先生那么伟大,愿用热血换吾等觉醒,但我也不是个孬种。
退一万步来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眼下,眼前,我所过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赚的、
所以,我干嘛还要选择混吃等死下去?还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做,就当是游戏,也许我一币通关,也许我第一个BOSS都打不过去,
但,那又怎样,我给你们做了通关攻略,我相信既然这一条路,被你徐平安打开了,那么便会我无数像我一样渺小的人,去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路。”
秦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嘚。”
徐平安打了个响指,彩色的世界在消退。
黑白二色,成了主色调。
目光所至,忘川之水如长江黄河奔腾不息,徐平安手握着摇橹,小小的身躯左右摇晃着。
“秦夜,你有过梦想吗?”
“梦想?”
秦夜站在船头愣了一下,目光里,有些茫然。
徐平安随即换了个提问方式:“假如,这个世界不再有妖魔鬼怪,你打算干什么?”
“画家吧…”秦夜眼神中有些神往:“一笔,一画,画出我大夏锦绣河山,祁连的山,溱湖的水,吴林的小桥流水人家,江南道才子佳人……”
秦夜越说越快,越说越轻松。
像是抛下了什么累赘。
徐平安撑着撸,呆呆看着船头地秦夜,喃喃应了声,“好”
岁月哪有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三千里忘川终有尽
咯吱——
船撸支边,渡船靠岸,徐平安只看了一眼,只感觉脊背发寒。
路,黄沙漫天,长无尽头。
可这哪又是路,一阵风吹起……掩埋的尽是白皑皑骨骸!
无花无叶,没有尽头。
秦夜望着徐平安道:
“莫怕,吾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