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神色平静的端过瓷碗，看着里面黑稠的药汁，也只是皱了下眉头后，就抬手递到了唇边，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不断游荡，她动作娴熟的捡起边上准备好的蜜饯放入口中。
舌尖品尝到了甜味，药汁的苦意多少被冲淡了不少。
“桃儿，这药是不是又换过一味了？”
春桃在里面收拾的差不多了，刚直起身就听见外面她家小姐的问话声，忙用袖口擦擦脖子间的虚汗，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
扫了眼还留有点残渣的瓷碗，这才对着端坐在桌边的人语气忐忑的开口。
“回小姐，是奴婢去医馆抓药时，云大夫说这药比以前用的效果要好上许多，且价钱上是一样的，所以奴婢就擅作主张给换了，奴婢，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并未，只是这药入口苦了许多。”
“小姐你要是觉得太苦了，往后奴婢给小姐多备些甜口的蜜饯儿。”
“花浴备好了吗？”
楚归晚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昨日在林子里应付着过了一夜，白日里又赶了一整天的路，现在她感觉身子哪哪都乏的厉害。
“已经都准备好了，奴婢带小姐你过去吧。”
春桃走在前面，将人领进了放浴桶的小隔间里，后又将帘子给仔细拉上，这才伺候着她家小姐宽衣。
层层衣袍被褪下，女子那洁白如玉的肌肤露了出来，在烛火的辉映下，泛着红晕的光泽。
光着脚趾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而后一个小跨步，整个人就进入了大大的浴桶里面。
楚归晚支着胳膊，脑袋枕着手臂，侧着脸半趴在浴桶边缘。
温热的水流将她脖子以下的身子都浸在了里面，周身被包裹的暖洋洋的，外加上小丫鬟在边上轻轻的帮她擦洗身子，让她整个人禁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鲜红的花瓣随着春桃的动作，零零散散的贴在女子那雪白的肌肤上。
红与白的交相辉映，搅乱了一汪春水。
“小姐，你皮肤真好，跟水做的一样，咱们未来 的姑爷有福咯！”
春桃红着脸，指腹滑过浴桶里女子那光滑的后背，口中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她家小姐哪哪都是一等一的好，想必月后嫁到程府里，那也是个被姑爷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吧。
“桃儿，你近来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想到日后要嫁的那人，她这心中还是有许多的不安。
小小的隔间里雾气缭绕，女子那张被熏红的巴掌小脸上，布满了愁云，眉宇间染上了千丝万缕的忧郁。
客栈的客房之间隔音效果算不上多好，季安和衣躺在床榻之上，抱臂在胸前目光直直盯着头顶的纱幔，一张黝黑的脸上双目古井无波。
只是那耳尖上的通红，出卖了他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一墙之隔的地方，不时有水流拨动的声响传来，他并非有意去听，只是他自小本就耳力超乎于寻常之人，更何况如此这般近的距离，更是连隔壁间两人说话的声响都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她们在讨论那个姑爷吗……
是啊。
不日她就要成为程家少夫人了。
怕是那时，像他这种卑贱的下人，想要见上她一面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这次外出做车夫的机会，是他进府这些时日以来，与她离的最近的一次，怕是往后，再也寻不到如今这般靠近她的机会了。
男人躺在床榻上，望着漆黑的头顶怔怔出神，就这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
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踏着晨露，哒哒哒走出了这个小城镇，向着南边驶去。
他们的马车在官道上跑了段路后，同行的队伍渐渐多了起来。
“小姐，这半道上多了好多随行的队伍，他们好像也是去福天寺庙的呢。”
春桃不时扒着窗户看外边的风景，偶尔还会向车内的女子汇报下她看到的情况。
“应当也是同我们一样，前来求平安的。”
楚归晚半倚在车厢内的软榻之上，语气轻柔的和她的小丫鬟说着话。
春桃的小脸蛋随着外面日头的慢慢升高，被不断扑来的高温熏的有些泛红。
与之相较之下，楚归晚的脸蛋白的过于透明，常年来因为身体里的寒气太重，她的感知要比寻常之人弱上许多。
本是暑气正盛的季节，别人热的满头大汗，恨不得整日里泡在凉水之中去热的时候，她仿佛感受不到空气里那灼热的温度一般，才八月的天气，膝盖之上就已经铺上了一张薄薄的毯子。
马车随着周围的队伍走了半日，终于在晌午的时候，看到了那立于山巅之上的庙宇，还有那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台阶。
山脚下面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有装饰华贵的也有普普通通的，更远处，还停了不少的牛车跟板车。
老老少少的人群在台阶上走动，有成群结队下山的，也有像他们一样，才刚过来，准备上山的。
乍看之下，杂乱的像他们今早才走过的集市。
季安驾着马车将它停在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大树底下，左右打量了下四周的情形，见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这才对着里面的人开口汇报。
“大小姐，我们已经到了福天寺的山脚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起身的响动。
还坐在马车前室的男人赶忙跳下马车，动作利索的牵过缰绳，将马匹给拴在一旁的树干之上。
回过头时，马车里的两人已经陆续从里面钻了出来，他家小姐此时正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的方向。
季安转身间猝不及防的与她视线撞上，整个人身子都燥热了起来。
心脏突突的剧烈跳动着，很快，他就假装不经意的错开了视线，快步去取过边上悬挂着的马凳。
“小姐，你看这个小厮真有意思。”
春桃看着下面同手同脚走路的男人，抬手掩唇，发出了一串如银铃般的偷笑声。
三人之间的距离这般近，季安自然也一字不落的将春桃对他的调笑尽数听了去，这下他整个人更紧张了，握着木板的大手都在微微发抖。
大小姐她，还在看着他吗？
最后。
直到他放好马凳，她们两人相继从他身旁路过，他也没敢再抬头去多瞧上女子一眼。
怕多看一眼，就怎么也不愿再挪开视线了。
楚归晚在小丫鬟的陪伴下，汇入了人群中，正式踏上了前往福天寺的台阶。
今日的她一袭青衣着身，身姿婀娜曼妙，面上虽系着白纱，却也藏不住那一双露在外边的清澈美眸。
这阶梯上来了这么个身姿曼妙的人儿，顿时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不少的清俊青年目光隐晦的扫过女子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视线在她身上流连，最后停留在她的面纱之上。
如此佳人，也不知是何美貌，青年们此时此刻只恨不得一阵疾风吹来，将那碍事的面纱掀开，好让他们一睹美人的芳容。
“小姐，这些，这些男子好生无礼！”春桃看着四面八方不断投来的视线，有些愤愤不平的回瞪了过去。
一些面皮薄的青年，当下羞的不好意思再望过来，也有一些纨绔的青年，瞧见这么个可爱的小丫头瞪着他们，更是吹起了风流的口哨声。
楚归晚看着小丫鬟在她边上气的跺脚，一张小脸更是涨红不已，仔细歇了口气，这才对着边上的人轻声开口。
“桃儿，勿要与他们一般见识，现下应尽快攀上寺庙才是。”
家里爹爹也不知情况如何了，那道士说是有什么邪祟作怪缠身，只需她在庙里请个法师做个简单的法事即可，也不知这到底行不行得通。
“知晓了，奴婢扶着小姐吧。”
“也好。”
春桃小心搀扶着她家小姐，两人一步一步朝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石梯往上走。
一千多层的石阶，左右不过才爬了近百层，楚归晚一张小脸已经是累的煞白了，要不有面纱挡着，怕是要惊坏了她的小丫鬟。
“小姐，要不，要不我们先歇一歇吧？”
走了这么一段路，春桃虽然也有些累的喘了，可相比她身边的女子，她的状态真的是要好上了太多，她顶多就是出了些热汗，反观她家小姐，整个人都虚软的不成样子了。
“也，也好。”
楚归晚心中郁结着一股气儿，说话的声儿都有些不顺了。
两人寻了处人群稀少的僻静之处停了下来，倚靠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墩上休息了起来。
春桃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小方巾，将它平坦的铺在了石头表面，这才让她家小姐落座休息。
“小姐，来，奴婢给你擦擦汗。”
看着自家小姐香汗淋漓的模样，春桃这心里可心疼的紧呢，忙不迭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帕子，凑上前想要去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楚归晚听见自家丫鬟的话，顺从的仰起了脑袋，任由对方替她擦拭额角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今日这福天寺的石阶，不论如何，她都是要攀爬上去的…
京城，楚府后院。
一布置的十分别致的庭院内。
四周花团锦簇的凉亭里，一张小巧的圆桌边上端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走廊尽头，几个穿着清一色服饰的丫鬟正安静的候在不远处。
“娘，真的要那么做吗？”
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穿着一袭粉嫩的长裙，发间点缀着美轮美奂的金步摇，上面玲玲小巧的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摇晃着。
一张出落的沉鱼落雁的巴掌小脸上此时布满了不安，双目有些担忧的看向她对面的美妇。
“嫣儿，你可是非他不嫁？”
美妇端过桌面的茶盏，点着精致丹蔻的手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叶，没有立马回答少女的问题，反问了她一句。
见母亲提到那人，少女一张白净的小脸上羞红了一片。
“娘，我，我除了羽哥哥谁也不嫁！”
少女心中虽然十分羞怯，表面的决心却异常的坚定。
美妇那一双暗藏阴谋的眼睛半眯了起来，揭开茶盖朝着里面轻轻的吹了吹，语调不急不缓的对着少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