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幕布上全是土，大概是这辆卡车在以前的行程中吸附上的风尘。
当陆青藏进去时，不禁被飘扬而起的尘土呛得一阵咳嗽。
还有那种扑面而来的说不上来的呛人味道。
如果尘土有气味，应该就是陆青此刻闻到的味道吧……
此时的陆青整个人潜伏在了车顶的幕布下面，由于陆青身材总体偏瘦，所以藏在布底下也很难直接被看出来。
除非有人专门上到车顶，而且专门检查这一片区域。
总之，车顶还是很安全的。
陆青趁着等待的时间，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所有装备。
其实就是又摸了摸腰间的枪……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陆青连忙把幕布掀开一条缝，只露出两只眼睛，暗中观察着。
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胖胖的圆脸，一个是瘦瘦的长脸。
二人都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不怎么干净的普通工人套装，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就是两个普通的运货司机。
不过从他们的脸上，陆青还是看到了一丝险恶的气息。
圆脸和长脸互相有说有笑的。
圆脸憨憨地问：
“听说那个粉儿是快乐之源，咱俩都运了这么多批了，要不偷偷嘬一口？”
长脸重重地照着圆脸的头上扇了一下：
“傻蛋，想要命的话就离那些东西远点！再说了，咱们的快乐之源可不是什么粉儿，而是这个啊！”
说着，长脸一脸贪笑地在圆脸的面前搓了搓手指，做出数钱的手势。
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们确实与快乐粉的交易有关，这使得陆青隐藏得更加小心。
长脸和圆脸上了车，卡车启动，陆青在手环上做好标记，这样就可以用自己的坐标记录下卡车的路线，对于完成任务有帮助。
卡车一路向前行驶，陆青从幕布下面探出头，观察着路上的情况。
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卡车在一处村落停下。
九号城里和荒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景观。
城市有多先进，荒野就有多落后。
就比如村落，村民们依然以自耕为生。
陆青观察到那些村民们的脸色，个个都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
这不是正常的农民。
按照陆青的想象，农民虽然瘦，但浑身都是常年劳作而锻炼出的肌肉，阳光而健康。
男人都是铁打的汉子，女人都是持家的能手。
而眼前这个村庄里，所有的人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状态，眼神混沌，身体无力……
只知道眼神呆滞地倚在墙边，对着天空发呆。
当村民们看到卡车来了时，才有了点动静。
有的人眼珠子朝着卡车转了转，身体却只是在原地微微挪动。
似乎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有的人只是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来了来了！”
“快乐来了！”
“是那两个人！他们载着快乐来了！”
卡车停下，长脸和圆脸下了车，周围却并没有村民站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光着膀子的、看上去挺年轻的村民，以一种近似人猿的姿势，弯着腰，垂着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这多少有点诡异，陆青心想。
他走过来时，差点一头撞进长脸的怀里。
长脸嫌恶地躲开了村民，那个村民的头便“咚”的一声撞到了卡车车头上。
长脸噗的一声笑了，然后打个响指，示意圆脸去后面把“快乐”拿出来。
圆脸打开后面的货厢，陆青屏住呼吸，一丝声音也不发出。
毕竟他就在货厢的上面，藏在幕布底下。
通过身下铁皮传出的动静，可以听见后方的开门关门声。
然后，圆脸拿出了两包“快乐”，交给长脸。
长脸再把它们交给那个人猿一样的村民。
在陆青的眼里，它们像两袋盐。
村民很自私，自己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包，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脸上露出一个愿望得到满足的愉快表情。
长脸开始说话：
“这次也是一样，两份快乐，按老规矩，你们需要出的东西呢？”
村民尽管年轻，反应却已经被“快乐”折磨得迟钝。
长脸揪着他的耳朵，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村民才从“快乐”中腾出心思，语气愧疚地回答道：
“只死了一个人……上次你们离开之后，只死了一个人……”
长脸的脸拉得更长，一把夺过村民还没有打开的那包“快乐”，不满地说道：
“一具尸体，一包‘快乐’，别想在这儿赖账！”
村民只是无奈地重复那句话：“只死了一个……只死了一个嘛！你让我怎么办！”
还要伸出手去抢被长脸拿走的那包“快乐”。
“不可能！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需要快乐，我们也需要尸体，没有白给的道理！”
圆脸在一旁重复：“没有白给的道理！”一把把村民推倒在地。
那个村民生怕怀里的快乐会洒出来，连忙捂在了怀里。
三人正在争执，周围安静得可怕，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喊叫声。
这叫声的成分十分复杂，以渴望开头，以欲望为主体，又以极度的痛苦收尾。
最后还加上了绝望的跺脚。
即使是死过了几十次的陆青，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只见村子不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躺在地上，背部着地，弯着腰，两腿像两根天线一样朝天上伸着，眼睛越过裤裆看向天空。
重心失去平衡，他侧躺在地，身体却不安分，像只蛆虫一样不停地扭动。
一条快要干死的鱼，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尾巴和腮都渐渐趋向静止不动。
抱着一袋快乐的村民看到那个人，眼睛里放出光来，指着那边那个人：
“看到吗？给你们啦！给你们啦！”
长脸也看见了那个已经疯掉的人，于是半信半疑地走过去。
当他走过去时，这个疯子已经没有了动静。
长脸与他保持着距离，探了探他的鼻息。
然后回头埋怨地看着那个村民，叫道：
“还有点气儿呢！这不算！”
村民笑了笑，上午的太阳爬到了天空，把光洒到村民黑黑的脸上：
“给你们啦！”
“*！”长脸骂了一句，然后指挥圆脸，“好吧，就把那袋儿给他们吧！”
圆脸给了村民那袋快乐，而长脸拉住疯子的脚踝，把他抬上了车。
另一具尸体，村民指指旁边一间房子：
“在里面，是个老太！”
然后冲二人挥挥手，作告别状。
两具尸体都装到卡车货厢里之后，长脸和圆脸开车走了。
走之前，长脸还不忘把头伸出车窗，向着安静的村庄叫喊：
“拿死亡换取快乐，你们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