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土里,就奋力的往前爬,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天光。”
“我在那片林子里,一路向前爬,那战甲被石头划得一道又一道,终于,爬出了林子。”
“我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求他们救救那些人,我跟他们说,林子里还有许多人,可是没一个人愿意帮我。”
“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了这个国家做了那么多,可是他老了老了,打不动仗了,就被人陷害,得了个谋反之罪。”
“而他的儿子,趴在他守护的人们面前,却一个人都不愿意帮我,可惜啊,我的手筋脚筋都断了,不然我一定会给他们跪下。”
“后来,是途经那儿的时镜救了我,并带人挖了那个坑,她说,那里的惨状,希望我永远不要看见。”
“他们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夺那稀薄的空气,即使筋骨寸断,却依旧自相残杀,用嘴,用身体,用能用的所有地方。”
“最后,活下来的,不过是我,和幸存的四百三十八人。”
“可是我们,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不知不觉间,沧洛已然泪流满面。
吕清淮却依旧淡漠着,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他轻轻笑了笑,抬手揉了揉沧洛的发,将簪子插回他的发间。
“我一直没问过你和锦若之间发生了什么,愿不愿意和哥哥说说?”
沧洛见他问的认真,不自觉想起当日的事,那把剑似乎还插在心头。
那种痛苦,她此生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她微微点头,靠在吕清淮肩膀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大婚当日杀了我,我怕,我怕这个梦变成真的,所以我不想嫁他。”
吕清淮感觉到肩头一阵湿热,无心再问,由着她趴在肩头。
她不时的抽泣两声,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瑶拿了薄被子出来,盖在沧洛腿上,轻声问吕清淮。
“公子,要不要把公主送回房内?”
吕清淮望了望双手,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时镜悄然站在他们身后。
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虽然我也很想看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你的小身板,还没成眷属呢,就先自己病死了。”
吕清淮闻言轻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说完突然面色郑重起来,望着熟睡的沧洛,道:“她并不爱我,她有自己爱的人,所以我们成不了眷属。”
时镜懵了一瞬,上前一步道:“那她为何出来寻你?”
“为国,为将,为情,但不是为爱。”
“情不就是爱吗?”
吕清淮摇摇头:“不是,她来寻我,是为了我们自小长大的交情,为我为她上战场的交情,不是因为她爱我,你啊,百花丛中过,怎么会理解。”
时镜娇羞一笑,凑到吕清淮面前,仔细看了又看。
“你没她的心上人好看?我觉得你还不错啊,至少我见过的男人里,也勉强排的上第二了。”
“哦,那第一是谁?”
时镜抬手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道:“明知故问。”
说完,便抬手要抱沧洛,却被吕清淮拦了一下。
“嗯?”
吕清淮一双眼盯着她眨了眨,道:“换个人来抱吧。”
时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双手收回也不是,抱上去也不是。
“我的醋你也要吃?”
吕清淮别扭的扭过脸去,放开了时镜的手,嘟囔道:“那你不是男女通吃吗。”
时镜抱着沧洛走出好几步,才缓缓回头,朝着吕清淮吐吐舌头。
“朋友妻不可欺,不过,你这美人抱起来挺软的,哈哈哈哈哈。”
“混蛋!”吕清淮朝着时镜大骂道。
时镜刚离开屋子,沧洛便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房顶出神。
青瑶正在给她掖被角,见她醒了,小声问道:“公主可是着凉了?奴婢给您熬碗姜汤吧。”
沧洛摇了摇头,道:“你去睡吧,我一个人静静。”
吕清淮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为国,为将,为情,但不是为爱。”
为国,是为了看看边境之地战况如何,为将,是为了看看一万将士尸骨何在,为情,是因为吕清淮是为她上的战场,确不是为爱。
第二日一早,沧洛爬起来敲了敲吕清淮的房门。
许久,吕清淮才起身给她开门,见是她,眼神躲闪了几分,急急将她推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沧洛微微侧头想往里看看,却被吕清淮掰过了脑袋。
“这么大早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沧洛撅了撅嘴,背过双手凑到他面前。
“带我见见那四百三十八个将士。”
吕清淮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
“沧洛?”
沧洛认真的点了点头。
山林深处,有数十间草屋,几百个将士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坐在院外的草地上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沧洛扶着吕清淮小心的迈过一块石头,引得时镜一阵唏嘘。
“小妹妹,他只是身子不好,又不是眼睛不好,不用这么小心。”
吕清淮冲她做了个鬼脸,道:“要你管。”
时镜切了一声,不怀好意看向青瑶。
青瑶被她盯的发慌,小心跑到沧洛身边,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青瑶,你过来扶着我,凭什么她有美女作陪,我没有,我也要。”
青瑶小声嘟囔道:“我不要。”
“不要?”,时镜一把抓住青瑶的手腕,威胁她道,“现在你们仨加起来都不够我动动手指的,你要不听话,我立马挖了她眼睛。”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狠狠做了个剜的手势。
青瑶怕她真的挖了沧洛眼睛,只能抖着身子扶着时镜。
一众将士们见吕清淮来了,都纷纷拿起身旁的拐杖,费力的支撑起身子,有的伤弱的,向前走了几步。
虽然都拖着一副残缺身子,声音依旧高亢,齐声喊道:“小少爷。”
是了,曾经他们叫他少将军,可是如今他是罪臣之子,少将军之名不能再叫,只能叫他小少爷。
吕清淮摆了摆手,将沧洛牵到身前。
沧洛望着他们垂着的双手,再也用不上力的双脚,内心悲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吕清淮也不催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凑在她耳边道:“不愿说我来替你说?”
沧洛摇了摇头,向前一步。
“吾乃南羽国明仁公主沧洛,代南羽国皇室、朝臣、百姓,向你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