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山下,十个黑甲卫步行随李羽龙,姚丰二人上山。
他们中间,护送着两个面皮白净,浑身透着一股子阴凉气的太监。
这两个太监穿着蓝红相间的丝绸大褂,脚上是崭新的靴子,只是因为走山路,沾染了些许泥土。
太监们在宫中,可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山路陡峭颠簸,还有各种荆棘藤条,一路上来,两人的胳膊都被划了几条浅浅的红印,疼得他们龇牙咧嘴。
眼看终于快到山寨了,两人的脸色也依旧阴沉着,嘴里还在尖声尖气地骂骂咧咧。
也不知是在骂山路,还是骂山寨里的人。
跟在他们身后,三百多斤,肥胖的周俊才就更惨了,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拎起来似的。
他那身袍子,一直在往下面淌水,其脸庞也已经惨白一片。
看那样子,若是让他再多爬得半个时辰山路,只怕这家伙真的晕倒了过去。
所幸,山寨房屋就在眼前,马上就到。
在他身后的僵尸脸男子却显得轻松至极,不但不喘气,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沾到一丝泥巴。
僵尸脸男人一直在听前方两个太监说话,然后凑到周俊才身边小声说:“那两位大人刚刚不光骂了寨子里的人,连带你和你们那位总督大人一起骂了一顿。”
周胖子愣了一下:“啊?骂的什么?”
僵尸脸男人淡淡一笑:“骂你们安排不周,明知要走山路,却不知先叫人将这山里的路打通,也不知找几个拉滑竿的贱民拖他们上去。”
周胖子重重喘了两口气,蹙眉惋惜:“是啊,我怎没想到这一层?若找几个拉滑竿的汉子提前候着,不光那二位大人轻松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说着,眼看寨子大门已近在咫尺,周胖子终于撑不住了,扶着路边的大石头就坐了下去。
他的后背刚靠上石头,原本白灰色的石头就被汗水浸湿,变成了黑色,还有一些汗水顺着周胖子的脚下流淌出来。
边上僵尸脸男人看得恶心,有些嫌弃地走到一边,嘴里还阴阳怪气:“即便真找得到拉滑竿的,也没人敢拉你。”
说到这儿,僵尸脸男人抬起头,眼见太监和黑甲卫们都已经走远,这才朝着山寨里面看去。
他那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眼眸之中,却满是复杂之色:“也不知寨子里的那位,能不能活着到达京城。”
这一次周俊才没再接话,一边喘气一边憨笑。
……
一路上山,太监等人都是辛苦了,姚丰安排了侍女给他们沐浴更衣,之后在大殿议事。
寨子里基本都是前朝大梁的遗孤,有些人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下了山,有些人,则选择留在山中。
或找兵士嫁了,或做寨中统领们的侍女。
待得太监们休息好,赶来大殿时,太阳已经渐渐沉到西边了。
大殿议事,主要是两个太监和山寨众人的事,所以周俊才和僵尸脸肖大人就没有参与,留在房间里休息。
那两个太监一进大殿,便趾高气昂地扫了众人一眼,眼中尽是不屑。
黑甲卫上前介绍。
左边年龄颇大一点的太监,名叫于振,是宫中都知监掌司,另一个,则是于振手下的长随。
两人奉命来寨子里接大周大皇子回宫,对着林忠天的这一帮山贼,自然是神气得很。
左边年龄颇大一点的太监,从他褂子的衣袖里,恭敬掏出了一卷金黄色的帛书。
于振掐着拈花指将帛书打开后,就尖声尖气地喊了一嗓子:
“圣旨到!所有人,跪下听旨!”
在宽敞的大殿中,声音不断回响!
姚丰和郑安权那帮人,几乎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起身下跪,埋低了脑袋。
但周围其他人,却都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李羽龙负手坐着,脸色如常,陈瞿打着酒嗝,醉醺醺的翻白眼。
首座的林忠天,盯着茶杯里的茶水,一动不动。
朱牧则是盯着两个太监,眼神深邃,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大殿里,安静异常,气氛凝滞。
于振一双小眼睛在林忠天等人身上扫来扫去,见这帮人竟真他娘的一点下跪的打算都没有,气得他直喘粗气,捏着圣旨的手都紧了许多。
山贼就是山贼!丝毫不懂礼数!圣旨到了都不下跪,简直无法无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圣旨念完。
对于圣旨内容,朱牧没怎么听,他知道,这种圣旨,大致就是什么天恩浩荡,让皇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
现在儿子在外面受苦,做父亲的很是心疼,要把他立马接回去,以前照顾过自己儿子的那些人,皇帝都会赏赐,什么什么的。
矫揉做作,虚伪至极。
朱牧可是知道,现在皇宫里,那个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其实从来就没在乎过自己。
当初更是纵容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朱牧。
所以,这一世,朱牧也不想再装了,索性摊牌,我还就不想回去当这皇子了。
我想直接造反,自己当皇帝!
等到于振念完了圣旨,姚丰大喊道:“吾皇万岁!”随后缓缓起身,跑去接下了圣旨。
李羽龙眼皮抬了抬,看了一眼姚丰,没说话。
林忠天依旧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似乎默许了姚丰的做法。
按照这样的流程,姚丰只要接下圣旨,这件事就算定下了,然后再就近挑选个日子,将朱牧接下山就行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去汴京?问过我了吗?这圣旨,我不接!”
话声落下,整个大殿再次变得安静。
刚走到于振面前的姚丰,脸色也是猛然变了,身子僵硬地转过了头,看向那不远处,正缓缓站起来的朱牧。
这……什么情况?!他,怎么能说话了?!
另一侧的李羽龙也转过了头,看向朱牧,目光如电!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朱牧,一个个神色各异。
但他们心里都有同一个疑问,牧少爷不是生了重病,已变成半个哑巴了吗?
可现在,他怎么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