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位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在听过留有络腮胡子的邋遢汉子吧啦了一大通后，轻轻合上《狐子坟》，一脸戏谑道：“老顾，若是我没有记错，上次你忽悠我买《狐行天下》的时候，也说那书的作者有可能是妖族中人。”
“那时候，你跟我说天狐属于狐妖一族的一脉分支，并不是像现在所讲的十尾天狐，乃是狐族最强大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老顾啊，难不成是我看书看糊涂了，给记茬了？”
“咳咳……”
顾天闻言，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掩嘴轻咳了两声。
紧接着，动作麻利地抽回年轻人手中的《狐子坟》，将之放回书架。
再然后，不等马怀昇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取出下层书架上的那本《判官录》，开始向这位经常光顾铺子的富家子推介起来。
顾天之所以如此反应迅速，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转移焦点。
“毫不夸张的说，马公子是我认识的人里面，记性最好的一位，没有之一。”
“这点我可以以我多年开店，童叟无欺的价格作保，绝没有妄言。”
顾天先扬后抑，大拍马怀昇的马屁。
“是老顾我老糊涂了，记性越来越差，很多东西前脚记住，后脚就给忘了，马公子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样，今天马公子您在我这里凡是瞧上的书，我一律给你打个八折。”
顾天将姿态摆的很低，又是道歉，又是给予打折，看似要让这位老客户占尽便宜。
只不过，作为生意人的常性，推销商品已经成了自然习惯。
顾天一边伸手将手中判官录递过去，一边介绍道：“你先看看这本，最新市面上的稀缺货，我敢保证，其他铺子至今都还没有上市。”
“这本书可不得了，乃是大文豪杜江禹呕心沥血数十年，融合人妖两族文化，讲述人妖相恋，成就一段凄美，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另外，这本书是现今唯一一本打破人妖不能结合至梏的大作……”
他的语气极富有感染力，似乎能让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共鸣，产生购买的欲望。
马怀昇差点气笑了：“老顾，你这书架上面，十本有九本讲述都是人妖相恋的故事，另外一本还是人妖相恋未遂，由爱生恨，杀天杀地的病娇。”
顾天讪讪一笑，心道：“看来这看过太多同类小说的顾客是不能接待了，太清楚书中的套路了，不好忽悠。”
马怀昇眼神突然变得玩味起来，他嘿嘿一笑，问道：“老顾，知道我为什么独独喜欢光顾你的铺子吗？”
顾天摇头：“还请马公子指教。”
马怀昇大笑着说道：“因为我就喜欢你那副把胡说八道说的跟真的似的地样子。”
听到这个超出预料的答案，顾天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恬不知耻地道：“我就说嘛，每次见到马公子，顾某总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原来是因为志趣相投的缘故啊。”
马怀昇反驳道：“是臭味相投才对。”
两人又插科打诨了一阵，马志远准备离开，离去前，他大手一挥，说道：“行了，老顾，挑几本最新上架的神怪小说给我，打折就免了，本公子不缺那点钱。”
一听马怀昇不需要自己给出折扣，顾天一张脸笑得堆出褶子，谄笑道：“好嘞，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取。”
从二人对话中得知，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邋遢汉子，是这黄金屋的掌柜的时候，林浪就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不难看出，此人的确很有生意头脑，而且将做生意的精髓掌握的很透彻。
那个时候，林浪便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林浪趁顾天去给那名富家子取书的间隙，又兀自在书铺闲逛起来，两层阁楼中有不少客人，却给他的感觉一点不拥挤。
只因为书架分类标识明确，每个人又清楚自己看书的喜好。
这样一来，错识争抢的情况就会极少出现。
“公子，找书呢，找啥书，跟我说，我帮你找。”
林浪在地府流的书架旁驻足了片刻，随意翻阅了几本，发现上面所写内容千篇一律，多是写冤死鬼成为游魂野鬼难申冤，地府使者化身正义使者，帮其复仇的故事，看了几本都是如此，顿觉索然无味。
林浪心想，难不成在这聊斋世界，群众就好这一口，当代作者因此投其所好？
正当他准备去往别处分类看看，是否也跟这里一样的时候，哪晓得，刚一转身，就有一张毛茸茸的脸差点贴到他脸上。
林浪一把将之推出去，待看清对方的脸，顿时满脸无奈道：“掌柜的，幸好我是个男人，不然这会儿就要大叫非礼了。”
顾天拈起兰花指，故作娇羞状：“公子生的这般俊秀，就算对某家心怀不轨，我也能勉为其难接受。”
林浪听到这句话，瞬间打了个激灵，他调侃道：“掌柜的，你这般荤素不忌，夫人她知道吗？”
此言一出，顾天立马恢复正常神态，语气略带埋怨道：“公子，想啥呢，想歪了吧，我是以为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又见你扭扭捏捏，想要又不敢说，就想着帮你一把，哪晓得公子还不领情。”
顾天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几本孤本珍藏，在林浪眼前晃了晃。
林浪原本没有在意顾天拿出的是什么书，他还在想怎么找合作的切入口，但是当他不经意扫到顾天手中几本书的名字时，立马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五通神》《艳譚》《春宫图》《情意绵绵剑》……
收回视线，林浪大咧咧道：“多少钱掌柜的，我替我朋友买几本。”
顾天投给林浪一个我懂的眼神，猥琐笑道：“二钱银子一本，公子诚心要，买五赠一。”
林浪不情愿道：“就只有图画，比圣贤道理还贵，掌柜的，你这做生意不厚道啊。”
顾天也不多作解释，他给林浪翻开《五通神》的其中一页内容，用事实说话：“公子，我这贵有贵的道理啊。公子觉得贵，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
林浪一边看着书上栩栩如生的男女搏斗画面，一边摩挲着下巴道：“读书人是该讲道理，可是……我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