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曲兰这意图实在不要太过明显。
邱泠玉盯着被拉到自己面前的老婆婆看了一圈，抬手敲了敲桌子缓缓开口道：“婆婆恐怕不是为了自己身上的毛病过来的吧？家里的病人不方便？若是您信得过我，今日我免费为您家里人诊治。”
此人身上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隐隐约约还散发着些许病灶恶化之后的臭气，只是医馆之中药材的气味太过浓重，这才稍稍将其掩盖几分。
但，距离近了，还是一下便能闻到。
若是疮体在老婆婆身上，她根本不能坚持走到这里还面不改色。
以此推断，身上有疮的只能是她家里人！
老婆婆其实并没有想着往上凑，她只是每日都路过这家京城中最为有名的医馆，都要站在人群中观察一会儿，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凑够给家里老头子治病的银子，然后再感慨一番离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到问诊台前。
更没想到，这个坐在问诊台前看起来才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会开口说要免费给她家里人医治！
“信，我当然信！孩子你可真是活菩萨啊！”
老婆婆日常在医馆晃悠，自然知道面前坐着的其实就是邱家那个最为不学无术的嫡长女，但如今她开了口，即便只是随便去给老头子拿点药，也能让老头子身上的痛苦少一点。
邱曲风没想到邱泠玉会说出免费诊治的话。
他本来都想好了理由让邱泠玉从这场本不应该存在的风波中悄然退场，却没想到他的话还没开口就已经被闹剧打断。
不仅如此，还让邱泠玉开出了这个明显就是笑话的条件。
罢了罢了。
邱曲风微微叹了口气，认命跟在邱泠玉身后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往老婆婆家里走去——最好到时候是个什么比较常见的病，也免得邱泠玉面子上过不去。
就算真有什么她解决不了的……
邱泠玉的话都已经说在那里了，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当然应该由他这个父亲代为解决！
不过到了那时……
邱曲风的目光往跟在一旁的邱曲兰身上扫了一眼，薄唇紧抿想要再挣扎一番，却在看到邱泠玉那无忧无虑的背影后咽下一口气。
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邱泠玉的判断一点没错，老婆婆家里确实是有一位病入膏肓的家人。
还不等众人走进茅草屋，就已经被屋子里传来的恶臭熏得顿了一下脚步。看到邱曲风面不改色的神态之后，这才硬着头皮一蜂窝往屋子里钻。
老婆婆家里的卫生条件并不好，老头子更是在伤病卧榻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老婆子年老体迈翻不动老头子的身体，导致他经常沾着褥子的那一边已经出现了一大块褥疮。
而满屋的臭气，便是这褥疮所致。
看到褥疮的那一刻，一众人脸色都变了。
这么大面积的创面，即便只是清创都是一个复杂繁重的工作，更不用说在清创之后还需要其他的一系列后期恢复，想要治疗更是难上加难。
毕竟，老婆婆这个条件……
“爹，把你药箱里的麻痹散，烧酒和刀子借我一用。”
就在众人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处置面前的情况的时候，蹲在床铺前已经观察了老头子情况的邱泠玉已经准备动手了。
她先是招呼戈舟让他帮忙把老爷子抬到旁边干净的草席上，这才从邱曲风那里拿出工具开始动作。
清理创面的方式在场人几乎都会。
但这种大型创面最重要的就是要确保在清创的时候不会导致病患大出血，同时也不能伤到病患的脏器。
因为步骤麻烦而且容易出问题，所以很多郎中都不愿意接这个活。
然而，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邱泠玉一边用烧酒浇刀子，一边动作熟练地在创面上一层又一层地清除腐肉。
真真说来，邱泠玉现在的这种技术，完全可以直接出师独自开张问诊！
终归是被邱泠玉细致的操作吸引到了，原本还想要看笑话的一众人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制造出来的响动影响到邱泠玉下手的准确度。
也正因为他们都太过专注于将注意力放在老头子的创面上，故而谁也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给邱泠玉搭把手的戈舟正神色深深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宝物一般。
他或许知道邱泠玉为何要接下这个病患了。
她知道自己心中对于她的医术还是有所怀疑，故而特意找个病患诊治一番来证明她的能力，好让自己安心。
就连戈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那双不怎么带笑的眸子此时盯着邱泠玉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他从来都不相信宿命论。
但在遇到邱泠玉之后，他觉得邱泠玉就是上天见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特意派下来安抚他受伤的身心的仙女。
虽然，这个仙女偶尔有些不着调。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邱泠玉将刀子往旁边盛着烧酒的小瓷盆里一扔，转头径直从邱曲风的药箱中拿出药膏给创面敷上，招呼着戈舟帮他往老爷子身上缠绷带。
邱泠玉的声音将戈舟从方才的思绪中唤醒。
他看着邱泠玉理所应当把他当成自己人的样子，一双眸子深处尽是喜悦。
但表面上他还要在邱曲风面前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这样才能让邱曲风能够放心地将邱泠玉交到自己手上，足以能够多跟邱泠玉待一会儿。
及到邱泠玉将注意事项都跟老婆婆交代了一遍，她这才招呼着众人往外走去。
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不少是在讨论刚刚的手法的，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面色不渝的邱曲兰，小声地议论着这个终于被压下了一头的女人。
“就这样还觉得大小姐不好呢，恐怕让她自己儿子来都不一定能把这创面给清理了。”
“那可不，她儿子现在不还在背医书呢么？还真如大小姐说的一样，也不知道她儿子回去之后有没有复习巩固。”
……
凡此种种，硬是围绕在邱曲兰耳边四处环绕。
“术业有专攻。”
眼看邱曲兰都快要要咬着唇瓣恨上邱泠玉了，她连忙开口打算那几人的谈话，将邱曲兰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表兄一直都被爹爹安排去背书，不会这些实操是正常的。你们让我去背书的话我也不会背啊，咱各有各的特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