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把小眼睛瞪大看着。
陆绎抱拳说道：“请严兄见谅，这里是天牢，不是镇抚司的牢房，我不能过分僭越职权。”
严世藩：“你我兄弟一场……”
陆绎：“打住，严兄此话差矣，你我只是分属同僚，没有过多的关系。”
严世藩笑一笑，说道：“也是，我现在是阶下囚，谁和我沾上关系必倒大霉，陆大人夜访天牢，不是请我吃一顿这么简单吧？”
陆绎故意叹一口气，说道：“还是为画像一事而来。”
严世藩瞪大眼珠子：“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陆绎：“不够详细，比如说她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又比如说她有什么喜好，如果早日找到尚婕，你或许有可能戴罪立功，重见天日的一天。”
严世藩一愣，停嘴不吃，目不转睛看着陆绎。
陆绎点一点头，努一努嘴，没有说话，这副神情却有点儿模棱两可的味道。
严世藩也没有问话，定睛的看着他。
陆绎：“好吧，小弟就实话相告，皇上对尚婕到了迷恋的地步，下令必须要找到她，施以恩雨，一亲芳泽，不如这样说，倘若在没有颁布圣旨之前找到尚婕，帮助皇上一解这份思念情，你也许不会死，明白了吗？”
严世藩把嘴中的食物狠狠咽下，然后哈哈大笑。
陆绎眼珠子一转，也哈哈大笑。
严世藩：“陆大人笑什么？”
陆绎：“严兄又笑什么？”
严世藩：“想我严世藩自幼聪明，诗词歌赋，无不精通，权谋诡计，更是顺手拈来，还没达到人生巅峰，却已经摔落下来，想不到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所以我笑，笑自己的自命不凡，笑自己的野心膨胀，笑自己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陆绎：“我笑你自诩天资聪颖，把皇上当作是小儿般玩耍于股掌之中，结果是原来准备为别人挖的坑却是自己跳下了自己挖的坑。”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下去：“正如你所说，如果不是你自己野心膨胀，权欲遮眼，凭你在皇上的心目中的位置，下一任首辅，必然就是你，父子同为首辅大臣，大明从开国到今，从未有过，未必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可惜了呀！”
严世藩：“的确是可惜。”
陆绎：“你认为自己有大智慧，其实你只有小聪明，君是君，臣是臣，你想颠龙倒凤，皇朝改姓，难于登天，因为大明气数未尽。”
严世藩感慨说道：“最后一句让你说对了，不是他朱厚熜有多聪明，而是大明气数未尽，根基尚稳，他的狗屁皇帝运还在，人最厉害，也敌不过天数，我严世藩沦为阶下囚，实乃天数，天数，天数啊！”
他脖子一昂，又是一杯酒，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而下。
陆绎也喝了一杯，说道：“严兄，有没有想起一些自己忽略了的东西？”
严世藩：“陆大人，你不该把画像送到静心斋的。”
陆绎说道：“问题是我已经送了，皇上也看到了，他为之着迷了，要我找人了，所以我后悔已是无用。”
严世藩叹一口气，说道：“男人，谁不迷恋绝色美女，更何况他好这一口，无数女子已经毁在他手上了，他还不知足。”
陆绎：“因为天下是他的天下。”
严世藩：“所以他能为所欲为，而我们则不能。”
陆绎：“我是臣子，对于皇上的功过是非没有权去妄加评议，否则就会落得如你一般的下场。”
严世藩笑一笑：“我严家为了排除异己，手上沾满了鲜血，但你陆家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同样手上沾满了鲜血。”
陆绎叹一口气，说道：“这一点我也不否认，我父亲虽然说忠心耿耿，但也与你们严家曾经同流合污过，营私舞弊过，干过很多昧着良心的事情。”
严世藩竖起大拇指：“陆大人说得很公正。”
陆绎笑一笑，说道：“说不定哪天我也会人头落地，皇上的喜好，皇上的喜怒无常，注定了我们这些在朝为官之人的命运，历史上毕竟就只有一个不杀大臣的宋仁宗，除他之外，没有一个不沾上血腥的皇帝。”
严世藩：“精辟，说得真精辟，从这句话便能看出陆大人日后必然是个不倒翁，我说的，不会有错。”
陆绎：“承你贵言，不过若然我一家平安无事，那也是我对皇上忠心不二的缘故，我是绝不干阳奉阴违的事情。”
严世藩笑道：“陆大人这是揶揄讽刺我吧？”
陆绎：“随严兄怎么想。”
严世藩想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陆大人知不知道严小月的事情？”
陆绎说道：“不知道。”
严世藩：“她跑掉了，黄胖子急死了吧？”
陆绎没有说话。
严世藩：“那是与皇上有关的秘密。”
陆绎说道：“督公若想我知道，便会告诉我的了，请严兄不必说。”
严世藩：“我若现在说出来呢？”
陆绎脸色一寒：“你就等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更别说你还有一个保住性命的机会了。”
严世藩竖起大拇指：“忠君，忠事，好！”
他继续喝了一杯酒。
陆绎：“严兄怕不怕死？”
严世藩眯起本已经有些眯成缝的小眼睛：“天下人有谁不怕死？皇上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才笃信长生之术，采集处子红，月信血，干了那么多缺德的事。”
陆绎：“小弟劝你别再妄自诽谤皇上了，还是管好自己眼下的事情吧，这事关系到你的裁决，皇上高兴起来，或许会免除你的死罪，虽然再回朝堂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但起码可以保得住性命，即使是充军流放，总比人头落地强，是吧？”
严世藩不语，似在思考。
陆绎暗自一笑，说道：“严兄若然现在不记得，请你今晚好好回想一下，当日你和魔教教主尚大龙歃血为盟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过有什么秘密藏身之所。”
严世藩心动了，放下酒杯，闭起眼睛在思忆着。
房间里顿时变得寂静。
陆绎打着手势，意思很明白，严禁在场的人发出任何响声，以免影响到严世藩的情绪。
时间在静止中过去。
严世藩睁开了眼睛，喝下一杯酒，说道：“太湖边，桃花林，我记得尚大龙曾经说过这个很美的地方，很适合隐居避世的地方，你们去试一试找找这个地方吧，尚婕，她是一个令人一见便神魂颠倒的女子啊！就是因为她，我才和尚大龙签下盟约，成为谋反的罪证！陆大人，告诉你，她和方浪的关系很不一般，只怕你镇抚司要血流成河了。”
陆绎大吃一惊，说道：“那个游戏人间气死人不用赔命的浪子方浪？”
严世藩：“对，就是他，当日随我南下的那批东厂高手就是全部死在他手上。”
陆绎长长一揖：“多谢严兄提醒，小弟告辞。”
严世藩站起来拱手抱拳道：“严世藩这条狗命能否苟延残喘多活几天，全凭陆大人了。”
陆绎笑一笑，说道：“狱长，严家的伙食弄好一点，别给那些连狗都不吃的糟糠之饭给他们吃。”
狱长说道：“好的，请陆大人放心。”
严世藩感激说道：“多谢陆大人的关照。”
“我们走。”陆绎带着随来的锦衣卫走出去。
“,”uid”:”57425517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