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哒~~”
清脆的鸡鸣声划开漫长黑夜，橙色暖日缓缓升起。
街角不知名的小草尖梢上挂着淡淡白霜，寻常巷陌里的野风也开始变得刮人。
县城已经人声鼎沸。
这是初冬的第一天，也是赶集的一天。
四面八方的来客从各个村落、小镇上云集而来。
有为家里面添置东西的、有出来游玩的、摆摊赚钱的，形形色色，数不胜数。
“冰糖葫芦诶，好吃的糖葫芦，小孩儿，要来一串不？”
“热腾腾的包子啊，刚出炉的，便宜又实惠。”
包子店的伙计大声叫卖着，又用手把那蒸笼上的热气儿使劲往扑腾，好像希冀着这点淡薄的肉香能够弥漫全街。
“各位看官，觉得我们两兄弟演得好的就给点赏钱，你们想看什么，小弟马上就演！”
演武的两兄弟拿着一带豁口的瓷碗，向着周边看客讨赏。
同仁堂，暖和大厅中。
“姑娘，你这脉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啊。”
叶凡一手诊脉，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叶大夫帮我好好看下….”
吴侬软语从小嘴中吐出，面前的女子脸色发红，半倚着靠在柜台。
“好帅，特别是皱眉的样子，好有味道。”
旁边的一群娘们儿更是看愣了神，莺莺燕燕的说个不停。
她们一个个眼神迷离，半掩风情，恨不得一嘴就将眼前的俊大夫给吞了，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呸！不守妇道，一堆花痴。”
章天楠摇着自己的脑袋瓜暗骂了句，又赶紧利索的为面前老者开好了药，笑呵呵的送出门去。
入眼望去，街道上乞丐上又多了不少。
有的是外地逃难来的，有的是本地家中糟了天大的祸事，落得个乞讨为生。
这个年头，虽无战乱，可却仍不太平。
往近了说，就上次那抢亲的事儿。
听说那群有娘生没娘养的土匪，终于是在出城门的时候，被高塔上的防役给射下来一人。
好像还是个头头，只可惜马匪动作快，又被救走了。
可惜啊，可惜，寸功未立！
可到底是马匪动作快，还是城楼上的卫士不敢下去抓人导致贻误时机？
谁知道啊！
“算了，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章天楠收回了目光：“这世道再乱，也有我一口吃的。”
他是人，就会生病，生了病就需要医师。不生病的，他就不是人！
什么狗啊，猫啊的，它也会生病，但它不需要医师，所以它是人么？畜生！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别挡着病人看病。”
章天楠一股脑的将那群小娘子推出了医馆，又回过头来闻了闻自己手。
嘿，你别说，还真香。
“呆子，师父叫你抄的《风寒论》写完了吗？”
叶凡看到这一幕也不恼怒，笑着迎接下一位病人。
“什么呆子不呆子啊，那是你该叫的吗？”
章天楠面色不愉：“你该叫我师兄，我可比你早入门几年。”
“你别看师父一天叫我呆子呆子的，我呆吗？我不呆！”
“师父觉得我呆吗？肯定也不觉得，不然他会收我做大弟子？他又不傻！”
“所以‘呆子’就是一个爱称，爱称懂吗？你有吗？”
章天楠来回踱着步，嘴里话说个不停。
什么呆子是爱称，呆逼才是骂人。
什么傻瓜是爱称，傻逼才是在骂人。
“师父一般叫我爱徒。”
叶凡耸了耸肩，自家这傻瓜师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两师兄弟虽然在斗嘴个不停，可医馆里面的病人却在不断减少。
大部分病人只是患上个凉寒感冒，只需要煎上几幅中药，注意下忌口便可。
“王神医，王神医，救救我老父吧！他快断气了……”
人还未到，话音却传了进来。
只见门外冲进来两个火急火燎的年轻汉子。
虽是冬天，却穿得单薄，衣服上的补丁东一块西一块，腰间捆着一根草绳，下面裤脚还不能及膝。
苦命人实在是多！
他俩一冲进医馆，别的不说。
就听噗通一声。
两个人齐齐跪在地上，头往地板上砰砰磕个不停。
“老父在家卧病一月有余，已经不省人事了，求求老神医出手相救…..哪怕是要我们两兄弟的命，都可以拿去，求求神医发发慈悲吧！”
领头的那个边磕头边说，一双眼睛涨得通红。
他们身后，一堆街坊邻居听闻此事，不由指指点点，心有戚戚。
叶凡一看，知道自己肯定是解决不了的，赶忙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后院通知恩师。
卧室之中。
王旭露出半边身子，拿出银针，看准自身穴位，缓缓扎了进去。
手指慢慢揉捏，却眉头紧锁。
旁边的夫人叹了一口气：“别再扎了，伤身。”
“唉。”
王旭叹了一口气，慢慢收回银针。
“前些日子，我碰到过一个乞丐。他们一家人受了夜寒，关节肿痛。我给他们扎针治疗，开了几副药。
虽然只是阿胶，参片之类的常用药。可他们是乞丐，几服药的开销他们也承担不起。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试下，只用扎针的方法便可以解决问题。”
“找到方法了吗？”
“难啊。”
王旭摇了摇头。
夫人宽慰道：“你是神医，你都没有办法，那就是这条路走不通了。”
王旭再次摇头：“我是不是神医，我自己心里面清楚。
别人夸我，那是我恪守医道，绝不妄为欺诈而已。”
夫人体贴的把王旭衣衫整理好，又道：“但乞丐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受点夜寒，那是家常便饭的事，你是个医生，只能治病救人。普济众生，你是做不到的。”
“是啊，我只是个医生，一个小郎中罢了。”王旭一愣，喟然长叹。
医者不医心，医病不医人。
这个吃人的权贵盛世，需要的至始至终都是一把鼎故革新的剔骨刀，而非不痛不痒的银针。
“先生，先生，医馆来了两个客人，非要您出面不可，现在还在前堂磕头。”
医馆小厮在门外恭声说道。
王旭听闻，心里一惊，赶忙穿好鞋袜。
恐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一路疾行，很快来到医馆正厅。
“你们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王旭赶忙将跪在地上的两人扶起。
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额头中央便是通红一片，鲜血直流。
“王神医来了，你们老父有救了哦！”
外面街坊发出善意的哄笑。
“神医，求求您救救家父吧，他入床一个多月，请了几个郎中都没用，只怕是再等下去….”
两兄弟将病情喃喃道来，越说越哽咽，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流。
如此孝顺，哪怕是在封建时代，也是极为可贵。
原来他老父在上山打猎时一不小心，被那山中的“黑面郎”给狠狠顶了一下，猎没打到，反倒是自己差点当场丢了性命。
后面卧床在家，前前后后也请了不少郎中，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严重。
两人心急如焚，到处打听这周边神医，终于是找到了王旭这条路子。
“你老父目前在何处？”
“神医，我们都是从安县前来，老父现在卧病在家，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
“安县啊…”
王旭顿了顿语气，语气有点踟蹰。
安县是相邻不远处的一座县城，依山傍水，风景极为优美。
如果是后世，可能凭借着自身优越的地理条件，便可打造出一座旅游之城。
但现在呢？
他心里一万个不想去。
这一旦出了县，就好比是唐僧踏上取经路，寡妇搂着病孩子。
凶险万分！
这去安县的路上强盗横行、猛兽伏出，可能一不小心人没救到，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神医，求求神医救救我家老父吧！”
两兄弟中稍显年轻的那个又是倒头就磕。
倒是兄长解释道：“神医，您尽可放心，我们两兄弟已经在城外备好了马车，途中只需几个时辰便可到达。更何况我和弟弟从小习武，一般强人进不了我俩的身。”
王旭看了看两兄弟的虎口，老茧黄厚，果然有常年握刀痕迹。
“神医如若再不放心，我们两兄弟马上回去，将我老父亲接过来治疗。”
“大兄不可！不可啊！”
那稍年幼者拉着自家兄长衣襟，泪流满面：“老父已经患病多日，身子骨脆的很，哪还经得起这么折腾，怕是人还没拉过来，途中就已经….就已经去了啊！”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跟你们走一趟便罢。”
王旭叹气，扯着自己胡须应承下来。
别说眼前这幕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
不然你以为，众目睽睽，他头上那块金字牌匾，那“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