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宫经过一夜的热闹已经恢复平静，屋外偶有几声乌啼声，有点瘆人。
昏黄的灯火照在床上男子的脸上，倒不显得他脸色太过惨白，眼窝上一片草丛般的倒影轻轻动了动，如同微风吹过。
男子缓缓睁开双目，一双如海水般蔚蓝的眸子望向床边拄着脑袋入睡的人。
他嘴唇微动，发出如蚊般的低语：“辛莫～”
床边的人猛然惊醒，凑到男子面前激动地笑着道：“王子，您可算醒了！”
歌舒喉咙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嗓子疼得厉害，他微微皱眉，沙哑着声音要了水。
一杯水喝下去他才有了焕然重生的感觉，于是又连续喝了几杯，彻底解了渴。
他撑着床要起身，辛莫见状忙放下茶杯跑过去扶着他，口中却劝说道：“王子身体不好，还是躺着吧。”
歌舒摇了摇头，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靠垫上，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事？”
辛莫心疼地看着自家王子，十几年来，他从无一刻放松过，即使刚从鬼门关走出来，也丝毫没有懈怠。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王子稍有松懈，以后的日子恐怕会生不如死。
他掩下眼中的情绪，平静地汇报着自己所知道的事：
“刑部尚书罚俸一年，刑部侍郎被贬去了余州。”
歌舒听完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只是随口道：“去余州长长见识也好，否则他会以为靖南还是十几年前送嫡子入宫学习的战败国。”
辛莫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如同在评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陈闻松的事如何了？”歌舒问。
“李宁海受不了刑狱招出自己贪污是受六阿哥指使，义亲王压下此事偷偷向皇帝禀报，皇帝为保皇家颜面暗示义亲王把陈闻松的死一并推到李宁海身上。”
“只有这些？”歌舒抬眼。
“陈子由说六阿哥曾私下找过陈闻松，陈闻松回来时一脸怒气，并让陈曦然与六阿哥断绝来往，不久后陈闻松就死了。”
歌舒垂眸，沉声道：“可惜了这么一个清风正直的好官。”
“王子也不必自责，只怪皇室中人心太狠。”辛莫语气中带着点不可见的火气，“可惜没能定了六阿哥的罪，让陈大人白送了命。”
“我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想用此事让他失了皇帝的心，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心狠手辣，不顾陈曦然一番情意，对陈大人咳咳……”
歌舒说了太多的话，费了不少力气，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子，您先歇着吧。”辛莫一脸担忧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歌舒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点了点头，由辛莫扶着又躺了回去。
躺好后他又有气无力地道：“陈大人是个好官，不能白死，你去把这些消息散布出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可这样的话会不会连累义亲王？”
毕竟皇上想让义亲王悄悄压下此事，若是这些事都泄露出去，义亲王在皇帝那里便不好交代。
歌舒疲惫地闭上眼睛：“他自有办法。”
辛莫见他眉头深锁，一脸憔悴，便没再多说什么，因为歌舒说得对，义亲王还用不着他操心。
辛莫转身刚要走，身后又响起歌舒的声音：“是义亲王救我出来的？”
他生病这么多天皇帝却不闻不问，绝不是皇帝想让他死，而是刑部的人一直没有对他上心。
如今的靖南兵强马壮，虽不足以和丰朝一战，却也不容小觑，再说了，皇帝好不容易养大了一个傀儡王，怎么会舍得让他死？
所以他现在能回来，一定不是刑部的人去告诉了皇上他的病情，而是另外有人帮了他。
丰朝皇宫，能帮他同时也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只有一人，就是义亲王，所以他不做他想。
辛莫身子一滞，有点为难地回头看了看歌舒，道：“是……是九公主救的您。”
“怎会是她？”歌舒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
“王子别多想，她救您不是因为……”辛莫急忙止住话尾，剩下的话他不说王子也应该明白了。
“那是为什么？”他还真想不到她有别的什么理由来救他。
“她跟属下交换了条件，她护您在宫中不受欺辱，属下答应为她办事。”辛莫有点心虚地看着歌舒，他觉得王子应该会生气。
结果，歌舒没有生气，而是疑惑地道：“她怎么会让你帮她办事？”
他的话似乎有两层意思，第一，静姝想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需要特意找人做的事？第二，皇上身边能人异士不少，又十分宠爱她，她为何偏偏找上了辛莫？
辛莫也不知道他要问的到底是哪一层，便凭直觉道：“属下不知，但属下感觉九公主失忆后变了很多。”
“失忆？”歌舒终于听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属下听说九公主醒来后就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性格也变了，而且属下感觉她变聪明了。”
静姝的变化是他出狱后便打听的第一件事，因为狱中静姝的表现太让他好奇。
“聪明点是好事，毕竟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王子也察觉到异样了？”
歌舒闭眼：“如果她没有失忆，或许也会有所察觉。”
“属下看九公主失忆不似装的，听说她在醒来当日就求了皇上要去天牢看您，第二日便去了天牢，只是途中不慎落水，好在被路过的义亲王所救。”
“你是说，她是因为落水才心生怀疑？”
“属下以为是。”
“若是如此，她确实聪明。”
“您是说她放长线钓大鱼？”
当日随她来大同宫的只有一个宫女，据他调查，落水那日她的身边也只有一个宫女，或许是同一个。
她是尊贵的九公主，若是想处理一个宫女，直接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一个宫女，即使是受了主子的折辱打骂也不会冒险杀害主子，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主谋。
只是娇蛮任性的九公主怎么想得到这些，真的只是因为失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