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了正事,满堂的人都紧盯着堂中的纳兰清音,他们各自料想着纳兰清音会如何感恩戴德地谢恩,丝毫不觉得老太爷的话有什么不对。
纳兰清音上边五个堂姐已经及笄都还未嫁,老太爷反而先说起她的亲事来,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想来是以为她蠢笨如猪呢。
纳兰清音早已经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抬手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软弱的模样:“可堂姐们不是还没出嫁吗?清音的婚事会不会定得太早了?”
众人没想到这看起来胆小懦弱的纳兰清音会有脑子说出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你堂姐们父母健在,仅你独身一人,自然先考虑你的婚事。”
老太爷脑子一转,轻轻拍了桌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清音谢过老太爷。”
纳兰清音露出几分感激的神色,扬起开心的柔笑。
“与妹妹定亲的是孙府的大公子孙尚才,大堂姐一会让人去请他来参加妹妹的接风宴,妹妹正好与他了解一下。”
这时,一身华丽紫裙的女子迫不及待起身,走过来牵着纳兰清音的手,端庄地道。
“多谢大小姐。”
纳兰清音羞怯地说着。
“既然如此,大儿媳便安排人给她打扫个小院,先带她下去吧。”
老太爷见事已成,便露出满意的神色,挥手打发了纳兰清音。
“紫苏,你带她去安顿好。”
右边雍容华贵的夫人听罢,眼里掠过一抹冷笑,指派了身边的丫鬟。
“是,大夫人。”
紫苏带着纳兰清音主仆三人离开了大堂。
纳兰清音前脚刚走,便听到堂中传来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从入堂到离开,不过短短几句话,甚至不曾向她介绍过谁人的身份,在达到目的后立即让她离开。
在这些人眼中,纳兰清音不是有血脉关系的宁家人,只是有利用价值的外人。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纳兰清音也从未将他们看作家人。
一盏茶后,紫苏将纳兰清音三人带到见星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姑娘,这也太过分了!”
妙意看着那破旧的小院怒喊,别说牌匾掉在地上布满灰土,连门都没了一边。
“看来赵嬷嬷的死对大夫人打击很大。”
纳兰清音玉白的娇容仍是温柔的笑,轻轻地叹道。
若非如此,大夫人怎么也会装装样子,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这院子有好些年头没住过人了。”
妙思进去瞧了一眼,脸色很是难看。
她的姑娘娇贵无比,怎么能住这种破烂地方!
院子杂乱不堪,纳兰清音自然不想委屈妙意妙思打扫,“看来一会我得去哭一哭了。”
妙意和妙思立时明白了纳兰清音的意思,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想到备宴还要好长时间,纳兰清音让妙意和妙思在包裹中取出一块长布铺在院外的树荫下,主仆三人坐在树荫下吃着路上买的糕点填肚子。
眼瞧着没什么下人来此,纳兰清音正好给这两个丫头捋捋宁家人的身份。
老太爷和老夫人一直很恩爱,年轻时也不曾纳过妾,所以子辈只有老夫人生下的三子一女。
大儿子宁风啸为三品将军,娶了户部尚书的嫡出大小姐宋似锦,纳了三房小妾。
二儿子宁文望为四品文官,娶了大理寺卿的嫡出三小姐严玉妡,纳了一房小妾。
三女儿宁雪琦入了宫,现是妃位,是五公主的生母。
四儿子宁青阳是纳兰清音的父亲,生前只娶妻未纳妾,也只有纳兰清音一个孩子。
如今府中共有三位公子五位小姐,他们分别按年岁大小排行。
而三位公子中,大房的嫡子宁望舒十八岁,为府中大公子;二房庶子宁冉竹十七岁,为府中二公子;二房嫡子宁明庭十六岁,为府中三公子。
五位小姐中,二房的嫡长女宁依然十七岁,为府中大小姐;大房的嫡女宁沅芷十六岁,为府中二小姐;大房嫡女宁相宜与宁沅芷为双生子,不过晚了一刻出生,为府中三小姐;大房庶女宁夕照十五岁,为府中四小姐;大房庶女宁以涵十五岁,为府中五小姐。
说到这五位小姐,纳兰清音顺便同妙意两人提起她们为何及笄还未谈婚论嫁之事。
宁依然十四岁时,平阳郡王与二房商定了婚事,只待宁依然及笄后便能嫁给小郡王。可在宁依然及笄之后,两家正准备着办婚事时,平阳郡王却因病去世。以此,小郡王需得带孝三年。
宁依然倒是想过解除婚约,可想到小郡王继承了平阳王的爵位,以后自己嫁过去就是郡王妃了,便也甘愿等了。
因着府中大小姐还未嫁人,其他小姐自然不能先行嫁人。
“若是如此,小姐没道理先嫁人啊!这大小姐还要等明年开春才能嫁呢!小姐若是先嫁了,日后可少不了听人闲话!”
妙意听了便觉不对劲,极其不悦地拧着眉。
“哼,这宁家没几个好人,他们压根没把咱们姑娘当家人,怎么会在意小姐的名声?”
妙思冷哼一声,小脸也显了怒意。
妙意和妙思待纳兰清音忠心耿耿,对宁家人将年仅七岁的纳兰清音扔去偏远小镇不管不顾的行为早有不满,此时知宁家这般害纳兰清音,心中自然更讨厌宁家。若非知道纳兰清音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两人便要劝她离开宁家了。
“你们不必在意,我的婚事还由不得他们做主。”
纳兰清音听着两丫头说得自己好像真要嫁了,不禁加深了笑意。
若是这两丫头知道宁家人的真正目的,恐怕更是生气。
“我知道姑娘素来聪明,想必已经有应对之法了。”
主仆三人在树荫下说着话打发着时间,不知不觉也过了一个多时辰。
这时,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碧云来了,居高临下地对纳兰清音说道:“二夫人问你,周嬷嬷为何不一同回来?”
“在赵嬷嬷来接我时,周嬷嬷出门已有几日,故而未能一同前来。”
纳兰清音带着柔笑优雅地起身,不慌不忙地回道。
“周嬷嬷去了何处?”
碧云不高兴地皱着眉,问。
“这我也不清楚了,周嬷嬷是个有主意的人,她的行踪向来不由我过问。”
纳兰清音轻轻摇头,无奈地道。
“真是没用!”
碧云神色越发不耐,低低骂道。
妙意正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纳兰清音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出头。
没有宁家的会意,下人又怎会这般作为?
“还不快随我去宴席!”
碧云见状愈发轻视纳兰清音,横眉竖眼地喝道。
“有劳了。”
纳兰清音面色不改地笑着,乖巧地跟着碧云走。
宴会开在前院,这宴办并不十分隆重,稀奇的是皇都里有些地位的夫人公子小姐都被邀请来了。
纳兰清音来时,众人一片惊艳的眼神中无不夹杂着鄙夷。
不错,是鄙夷。
纳兰清音笑盈盈地扫了一周宴上的人,有大夫人、二夫人、五位小姐,老太爷、老夫人以及宁家的男人公子都不在,想来是不屑为她出席。
她优雅大方地走到大夫人和二夫人座前,正要开口问安,便被大小姐宁依然抢先截了话:“六堂妹,你心心念念的孙公子也来了。”
随即,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出现,含情脉脉地看着纳兰清音:“清音。”
众人见状,已然相信了先前二夫人的解释。
五日前,远山寺中一位女子和一位男子在寺中搂搂抱抱,正巧让一个老和尚给瞧见了。老和尚大骂两人品德败坏,因骂声颇大引来几个香客,香客便将此事传了出去。
这一男一女指的便是孙尚才和纳兰清音了。只是之前香客误将那女子看成了宁家大小姐宁依然,导致宁依然背了锅,替纳兰清音承受了众人的辱骂。
这也是今日二夫人向众人解释了一番,众人才知晓。
原来,五日前去远山寺的是三房的独女纳兰清音。因着纳兰清音自从身子差需要静养,一直待在深闺中不曾出来,所以外边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正巧纳兰清音去远山寺祈福时,宁依然将自己喜爱的头面赠予她戴,这才让人误将她看成了大小姐。
此刻,纳兰清音浅浅轻笑,这一笑便如有桃花在身侧绽放,美不胜收。
“六堂妹,你与孙公子到里头说话吧,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难免不自在。”
见她欲启唇说话,宁依然再次抢先开口,说话间还抓着她往里头带。
宁依然自然不会给机会让纳兰清音开口,否则岂不枉费心机?
“是啊清音,总之你我已定下婚约,不必再躲躲藏藏。”
孙尚才附和道,说着也想去拉纳兰清音。
纳兰清音故作惊恐地甩开宁依然,连连避开孙尚才,含泪慌忙呼道:“公子请自重!”
宁依然没料到纳兰清音会甩开自己,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露出虚伪的温笑:“六堂妹莫慌,祖父已经应允了你们的婚事,不会有人再责怪你的。”
此话也同等解释了纳兰清音害怕被责骂,所以才故意避开孙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