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姥爷来到学校操场，远远望见，值班室里亮着灯。
原来，上一轮值班的人还没走，和张瓦匠在吃酒。
张瓦匠是镇上工程队派过来，专门盖学校的人。虽然只是个瓦匠，但在盖学校用人这块，他说了算。所以，屯子里常有人请他吃饭，没别的目的，希望能在修建学校上，干个小工，挣点钱。
几十年前，山里的村子，想挣点快钱，比登天还难。
那时候，信息闭塞，没有公路，更别提手机、上网这些事儿。所以，村民去趟镇上，都觉得新鲜。
姥爷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吴大炮。吴大炮本名吴有全，知道他本名的人，反而不多。因为他嗓门大，胆子大，好张罗个事。附近几个村屯，有什么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按现在的说法，有点像婚丧嫁娶主持人。
一开门，吴大炮笑眯眯地说：“哎呦，说曹操曹操到。李工，张瓦匠刚才还说，今晚轮到您值班，给您留了好菜呢！”
李工，是对姥爷护林员身份的尊称。当时在村里，大部分都是农民，靠天吃饭。像姥爷这种有编制的工作，已经让很多村民羡慕。所以，都高看姥爷一眼。
姥爷是很正派的人，不喜欢这种喝酒场面，今晚他却端起了酒杯。因为，东岭岗，不是别的地方，出现过几次邪乎事。
姥爷作为护林员，天天在水库周边转悠，肯定知道不少。他嘴上从来不说，但心里明白。值班室这些人，今晚正好给他做伴儿。
屋里除了，姥爷，吴大炮，张瓦匠。还有一个人，就是本村的猎户李四。李四和姥爷是本家，称呼姥爷二舅。这不奇怪，李家屯有一半都姓李。
以前的林子里，飞禽走兽不少。也没有那么多保护动物的限制。猎人这个职业，在那时候的农村，还是存在的。
今晚的下酒菜，不用想，都是李四搞来的野味。炖雪蛤，烤兔肉，火盆里还烧着土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张瓦匠，憋了一泡尿，想上厕所，吴大胆提议要陪他去。
张瓦匠红着脸，迷瞪的说：“不用，张大炮，你坐着，我一个人尿痛快。”说着，自己下地，推门朝外面走去。
其实，他误解张大炮的好意，张大炮知道这地方爱犯邪，陪他去厕所，是想给他壮个胆。
而张瓦匠不是本屯人，并没在这儿撞上过什么。有句话形容他叫，无知者无畏。
他怕张大炮舔他舔的太过分，让姥爷和李四看着不太好，决意不用陪。
学校的厕所，在操场的东南角，距离教室大瓦房有百八十米，男女厕所建在一起，中间隔着道墙。
张瓦匠小跑到男生厕所，刚进去，就对着蹲坑开闸放水。涨红的脸，在放水后，白净了许多。正系着裤腰带，听到隔壁女厕，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脚踩在雪地上。
他以为是吴大炮也跟出来了，在女厕方便，就边系裤腰带边说：“老吴，李工在这呢，他可不是糊涂人，你说话注意点，学校外围墙体，肯定有你跟李四的份儿。
别我上个厕所，你都要跟着，影响不好。”
墙那面，并没有回复张瓦匠的话，只是踩雪的咯吱声，好像近了一点。
“哎，老吴，跟你说话呢？”
张瓦匠提高了嗓门，见依然无人应他。就借着酒劲，想看看吴大炮到底在厕所里干嘛。他走到墙边，双手把住墙，一脚踩着墙缝，用力一蹬，整个头就探过了墙。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女厕里根本没人。借着雪地反光，能看到女厕地面上，有几排脚丫子印。
张瓦匠见到这情景，酒醒了一半，从头顶往外冒冷汗。
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肯定撒丫子往回跑，可他偏不，因为他不信邪，确切的说，从没撞见过鬼。
不过几分钟后，他的唯物主义思想架构，就会崩塌。
张瓦匠嘴里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给自己壮胆。脚下小跑绕到女厕，然后点着一根火柴，每个蹲坑都看了一遍，确实没人。
他又划亮一根火柴，借着火光，观察起地上的脚印，那脚印不像男人的脚，那么大，而且没有穿鞋，是光脚的脚印。
张瓦匠正蹲在地上看着，忽然一阵阴风，将火柴吹灭。他掏出火柴，想再划一根。就在划火柴的间隙，面前出现了一双变形的脚。
这种脚，是封建社会，女人为了追求三寸金莲，以脚小为美，造成的。
在以前，女孩子从十来岁开始，就会用裹脚布缠脚，阻止脚的发育，希望借此方法，长出一双小脚，久而久之，脚就会畸形。
张瓦匠此时面色煞白，吓得不敢动弹。一时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邪魅鬼怪的样子。他不敢抬头看，怕看了，会比脑子里想象的鬼脸更恐怖。
他耳边逐渐听到一些声音，像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其中有个女声比较明显，凑在他耳边说：“你看见我绣花鞋了吗？”
世上有不作不死奇人，很明显，张瓦匠不是。
屋里的三人，见他半天没回来，姥爷就对吴大炮说：“老吴，你去看看张瓦匠。”
吴大炮二话不说，拿起手电，夺门而出。
有人要说，姥爷在村子里，真好使。其实，有威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自从东岭岗土地庙被拆后，村里的人，就经常撞见邪乎事。
所以，住这儿的人，这方面都很警觉。
吴大炮此时已经找到张瓦匠，只见他撅着屁股，头拱在雪里，双手捂着耳朵。吴大炮赶紧把张瓦匠扶起来，背着他往回走。
回到屋里，张瓦匠依然不省人事，姥爷见状，赶紧舀了一瓢凉水，浇在头上，这才有人气儿。
三人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语无伦次，只大声嚷嚷几句：“鬼啊，有鬼，我没有绣花鞋……”然后，就昏了过去。
李四见状说：“二舅，张瓦匠又晕过去了，我去找李瘸子来看看？”
姥爷说：“这是撞邪了，惊吓过度，掉了魂儿，并无生命危险。”
吴大炮提议说：“要不咱们再去厕所看看？给张瓦匠叫魂。”
姥爷想了想说：“叫叫魂也好，别以后成了傻子。”
说着，姥爷取出胸兜里的钢笔，在纸上写了一段祭文。带着祭文，三人一起走出屋子，吴大炮拿着手电走在前头，姥爷和李四端着两杆猎枪紧随其后。
叫魂，民间的一种，缓解惊吓过度的方法。特别在农村，比较流行。
当事人受惊吓，或被邪魅夺魂。做法人，会用黄纸写上咒文，到事发地点，边念当事人名字，边烧咒文。再用烧完的灰，在当事人额头上，画三道杠，表示三魂归位，叫魂仪式完成。
其实，这种方法不见得有多神秘。但往往被惊吓的人，通过这种方式，认为自己的魂回来了，心里得到安慰，大都会不再害怕，恢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