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于茫茫黑夜里艰难前行。
下过雪的山路，并不好走，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摔伤是小事，若是滚下山崖，那小命可就难保了。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呼啸不止。少年单薄的衣衫除了能遮羞，在这无情的风雪面前，并无多大作用。
他的牙齿在不停的打颤，他小心的把舌头藏在牙关之后，以防它卷进上下牙齿的激战当中，被咬成两截。
那样不就成了咬舌自尽了。
他还不想死，因为大仇未报。如果自己把自己给咬死了，那也太窝囊了，怎还有脸去见死去的爹娘。
少年努力保持镇定，快速在雪地上前行。只要不停下来，就不会被冻死。
他每走一段路就要回头看看。龙城已经被黑夜挡住，早就看不见了，但他还是在不停的回头。进入山区之后，他回头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不是他舍不得龙城，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是不会有任何留恋的。他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他，他停下，后面的东西也停下，他走的时候，后面的东西也在走。
若是抓捕他的人，应该早就冲到前面了，不会如此畏首畏尾。
“该不是遇到鬼了吧？”少年心里一惊。
他不敢再回头看了，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转念一想，自己如何能跑得过鬼呢，这样跑下去，没被鬼吃了，自己先把自己的累死了。
于是，少年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后面紧跟着他的那个东西来不及刹车，直直向他撞了过来。他的一只脚被撞，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背后的锅在后面一顶，撕心裂肺，疼的少年惨叫了出来。
等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眼前蹲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的少年赶紧跪地求饶：“冤有头债有主，谁害得你你就去找谁吧，我从没杀过人啊”
少年惊慌失措，嘴里不停在求饶。过了很久，他才睁开眼，眼前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还趴在他前面，吓得他又赶紧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前面那东西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少年意识到前面的东西是个活物，他才放下心来。
“告诉你啊，我是林子都，癞头林子都，靠近我的都没好下场，你要不想死就赶紧走”少年想用这种方式吓跑前面的东西。
“汪……”前面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发出一声狗叫。
原来是一条狗。
“我去你大爷的，一条狗也敢来吓唬你林爷爷”少年伸手往地上摸，试图找到石头之类的东西。
“汪……汪……”那狗又叫了两声。
林子都站起身，用脚去踢，被那狗灵巧躲过。一击不成，林子准备再去踢，却发现已经找不见那条狗了。
他也不去计较，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只觉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只好又开始行走。
走了一夜，等到太阳露出头来，林子都已经身处群山之间。山峦都被积雪掩盖，白茫茫一片。
他在一处山头坐下，让阳光铺面全身，温热的感觉立时让他如释重负，疲倦之意也随即袭来，昏昏睡去。
直到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背上的包袱，才悠悠转醒。
不知不觉他竟睡到了中午，太阳已经西移到他的右边去了。
他转过头，看到是先前自己所救的那条黑色柴犬正在撕咬他的包袱，说道：“不是让你逃命去了吗？你跟着我干嘛？”
“汪……”
林子都看着黑狗，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气冲冲的问：“昨晚上跟着我的是不是你？”
“汪……”
“你可吓死小爷了，看来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啊！”林子都伸手去摸，黑犬害怕地往后退开。他从黑犬的眼神里看到了卑微和恐惧，不禁让他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同时天地可怜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叫林子都，癞头林子都，你叫什么名字呢？”
“汪…”黑犬叫了一声。
“这也不算是个名字啊！要不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吧？”
“汪…”
林子都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以后就叫舞墨吧！舞文弄墨的舞墨，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有诗意？”
“汪…汪…”黑犬连叫了两声。
“那以后就是兄弟了，我罩着你，我是大哥林子都，你就是小弟舞墨了”
“舞墨……”这两个字像是刺痛了林子都的内心，他看了看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苦笑，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眼神微微眯起，脸上闪过一道愁容，眼神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天地一片苍茫，洁白如纸。
怎样的画笔，才能描绘这万里山河？怎样的心志，才可以指点这锦绣江山呢？
昏君无道，山河破碎，奸臣当道，生灵涂炭，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背后却藏着污秽和肮脏，太阳一照，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原形毕露，让人不堪直视。
“你说这样的君王，还值得咱们为他效忠吗？”林子都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舞墨。
舞墨可不管什么江山，什么君王，它要填饱肚子。
林子都装在包袱里的兔肉散落在雪地上，舞墨正啃着一条大腿。
“我的肉啊！”林子都长叹一声，捏起一个雪球，举起来之后又放下了。他想起自己方才还说要罩着他，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于江湖道义有些不符，只好悻悻作罢。
舞墨看到林子都作势要打的样子，吓得叼起兔大腿，灰溜溜跑到一边，趴地上继续啃着。
林子都小心地一块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兔肉，留下一块儿放到嘴里咬着，其他的擦去粘在肉上的雪，重新装进包袱里放好。
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啃骨头的舞墨，自己也咬了一口结着冰碴子的兔肉，大踏步往西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