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可能遇到的情况，医院何月瑶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一边强压着自己吃掉已经糊成一坨的鸡蛋面，一边让何月柏去给自己办出院手续。
何月柏拗不过她，只得去找医生商量。
等办完手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何月瑶看了看窗外夕阳的余晖，垂下眼帘，静默地跟在弟弟身后，走出了医院。
拎着医院开的药膏，何月柏有些尴尬：”家里遇到这样的事，爸爸妈妈走的蹊跷，胡同里的大爷大娘们能送我们来医院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怕姐姐因为出院没有人接而生气，低着头解释，“我太矮了，爸爸的自行车我也不会骑，姐我们坐公交车回家吧。”
何月瑶心道果然如此，不恼不怒，面色如常：“这样就很好，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拖累别人。”她还趁机给弟弟打了个预防针，“我这次伤了脑袋，有时候会有点迷糊，如果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你要及时提醒我。”
月瑶说话的声音温柔如风，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散落在空中。
……
医院和榆钱胡同距离不算远，公交车20分钟也就到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胡同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何月瑶照旧跟着弟弟，不多时就到了家。
何家是一个单门独户的院子，前后两进，前院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会客厅，两边分别是书房和餐厅，后院不算特别大，三正四耳的格局，住着何家一家六口。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大槐树，地面铺着蜿蜒缠绵的青石板，看起来庄严大气，路的两边是裸露的泥石路面，路面上还印有不少脚印，看得出平时户主很是爱惜。
此时院里却一片狼藉，花瓶、瓷器的碎片扔的到处都是，何月柏气得跳脚，又不敢大声，只敢偷偷念叨几句“土匪”。
看到他们回来，屋里又跑出两个小孩来，哭唧唧地一边叫“姐”一边围着何月瑶打转，一男一女，看起来都不到十岁。
何月瑶被两人转得头疼，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俩孩子，只能把何月柏拽过来，吩咐道：“你带着他俩把院子里的碎片扫一下，主要不要划到手。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咱们先把晚饭对付了，其他事情过后再说。”
这话正中何月柏下怀，他一天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应了一声，带着弟妹一溜烟地跑了。
何月瑶并不管他们，找到厨房进去一看，有米有面有蛋有蔬菜，油盐糖酱油等调味料也是一应俱全，虽没看到肉，没成想却看到灶台上端放着一台双口煤气灶。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何月瑶松了口气，对何家的大概条件心里也有了数，自己上辈子是个嘴馋的，虽然会做饭，却没烧过煤啊！还好有煤气灶，不然自己可要抓瞎了。
她先是找出一口砂锅，淘了两小碗米把粥煮上，想到家里还戴着孝，只取了十来颗青菜，把根部削成橄榄形，洗干净后下锅一炒，最后简单勾了个薄芡，盛到盘子里色泽鲜艳，看起来很是开胃。
又煎了几个荷包蛋，便开饭了。
白米粥粘稠香甜，青菜清淡适口，鸡蛋香脆嫩滑，别说饿了一天的孩子们，何月瑶自己都吃得很是满足。
吃过饭收拾好厨房，何月柏自觉蹭到何月瑶身边，掏出口袋里的一叠零碎钞票放在堂屋桌子上，开始报账。
“住院8毛，换药去了1块4，处理伤口只收了1毛钱，另外面和鸡蛋是医院给开的营养餐，没要票，花了1毛5，加上开药的1块钱和赔偿的5毛钱，今天一共花了3块9毛5分钱，我带了10块钱去，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何月柏是个很细心的孩子，账算得清楚，零钱也整理得很是整齐，何月瑶听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60年代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嘛。
等算清楚账，天已经黑透了，何月瑶看着孩子们个个哈欠连天，赶着几个人去洗漱。
何家是有洗澡间的，何月瑶烧了两桶热水，兑好后一桶放在院子里让何月柏带着弟弟洗，一桶放在洗澡间自己带着妹妹洗，一番折腾结束彻底安静下来躺下已经快到半夜了。
静静躺在床上，何月瑶心思起伏不定。
眼下弟妹们虽然还小，但总有一天会长大，自己不能让他们一直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
想清楚这点，何月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起床出了门。
院子里鸦雀无声，安宁静谧，孩子们都睡了。一轮明月孤寂地挂在天上，庭院里到处都是斑驳的树影。转过那棵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何月瑶进了前院书房。
谨慎起见，何月瑶没开灯，只举着卧室里找出来的一个手电筒，四面环顾，书房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书很多，三面书架摆的满满当当。走近一看，除了国内外名著，最多的竟然是各科教辅书。
书桌看起来也很整齐，桌面上除了一盏台灯，就只摆放着一张照片和两张工作证。
工作证是何家夫妻的，何父名叫何涂希，何母名叫裴琼霜，两人都是京大的副教授。
何月瑶把工作证摆放好，又拿起照片，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两个大人四个孩子，何月瑶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翻过来一看，照片背面还写上了全家人的姓名，何月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弟妹分别叫何月柏、何月桥以及何月璋。
放下照片，何月瑶打开书桌抽屉，试图找到只言片语，翻了半天除了一块全新的英纳格女士手表和两支旧钢笔，其他什么都没找到。
这不正常。何月瑶手指冰凉，有些烦闷，炎炎夏季，竟然觉得骨子里都有些凉飕飕的。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她开始试图拆了书桌抽屉。果然没多久，就在抽屉木板夹层里找到一封没有寄出的信，收信人写着李南，何月瑶没听说过这个人，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道：“愈道兄，之前拜托你的事情大概是不会有结果了，瑶姐弟就托付给贤兄了。弟涂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