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瞌睡递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何月瑶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表情：“这和房子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后还是要回来的。”
真是个傻子，王主任忍不住腹诽：“你们既然要下乡，房子死物一个不能吃不能喝也带不走，不如卖出去，换了钱也好票也罢，总比房子有用。”说罢顺势给何月瑶引荐道，“这位是市钢铁二厂的黄厂长，旁边这位是黄厂长的爱人，也是巧了，他们家公子马上要结婚，家里住不下，正在找房子，这不，我一听说，就给你带过来了。”
何月瑶沉思片刻，勉强点点头，道：“既然您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只是您刚刚也说了，我们后面的花销也多，价格方面不知道黄厂长是怎么个意思？”
黄厂长看何月瑶小小年纪，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房子也算是个凶宅了。”
何月瑶挑挑眉，听他继续放屁。
“之前的户主又是问题分子，房子性质有没有问题也不知道，买了我们也是要担风险的。最多200块，可以的话，我们就买了。”
“黄厂长，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深吸一口气，何月瑶气极反笑道，“凶宅？你是党员吗？马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追随主席的脚步，遵照主席‘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的伟大指示，我父母的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到了你的嘴里就是‘问题分子’了？我看你才是资本家吧，这就迫不及待要来压榨我们工农子弟了！”
“趁我没有发火，我劝你们还是快点滚出去，不要死乞白赖留在我家，脏了我的地！”
何月瑶根本没有给王主任从中说和的机会，眼睁睁看着黄厂长夫妻被气走，王主任气得跳脚，他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何月瑶道：“你…你…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呸，什么玩意儿！”何月瑶心想姐都要举家跑路了，还管你个厂长不厂长的，想占姐的便宜，不知道他有几根手指够自己斩的。
“还国家干部呢，欺负到个小姑娘头上了！”王主任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句奚落。
何月瑶皱眉，这又是谁来了？
“这事儿和妇联有关系吗？你又来凑什么热闹？”王主任看向来人，愤愤道。
原来还是个他认识的。
“怎么没关系？你们欺负的可是妇女儿童！”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剪了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精神。
“笑话，”王主任脸色微沉，“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吗？你也知道何家现在什么情况，不尽快把房子折成钱，这几个孩子下了乡要怎么活？到时候房子卖不出去砸手里，你负责给他们送粮？”
“你也知道是卖房子不是送房子啊，”来人翻了个白眼，很明显把这出戏听了个齐整，转头冲着何月瑶自我介绍，“我姓李，是街道妇联委的主任，你叫我李阿姨就行。”
“李主任。”何月瑶一副受尽欺凌的模样，红着眼睛喊人，仿佛刚刚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不是她一样。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两眼红肿，神色憔悴，看得李主任心都要碎了。
“你别急，有妇联在，没人能欺负你。”李主任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安慰。
何月瑶不禁有些感慨，这个世道人单纯，好人也多，相比之下，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顶着一双睡眠不足的肿泡眼，到处坑蒙拐骗骗取同情。
事情没办成，王主任也懒得再搭理何月瑶，匆匆忙忙跑出何家，朝黄厂长追去。
“哎！王主任！您别气！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晚点去给您单独赔罪！”何月瑶冲着王主任的背影焦声道。
气得李主任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你傻不傻啊？你以为王德兵是什么好东西？他儿子今年高中毕业，想进钢铁厂，他这是拿你的房子做人情呢！”
何月瑶苦笑。
“算了，不说他。我也不和你说虚的，知道你们要下乡了，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你房子这事儿。”李主任赧然道，“也不是别人，我家小叔子上个月刚从老家调来京里，连着老婆孩子加上我公婆一起带了来，一共七八口人，现在全挤在我那两间房里。不拘是租是卖，如果你要处理房子，你看能不能优先考虑一下我，价格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占你一分钱便宜。”
何月瑶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有其他故事，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是很在意，李主任又是在妇联工作，的确是个不错的客户。
“李主任，这房子里一草一木都是我父母的心血，现在他们不在了，我也不舍得就这么卖了它。这样吧，我就把它租给您，时间可以商量，如果我们要回来，也会提前给您打电话的。”
李主任大喜，当即和何月瑶签了十年租赁合同，定好了家具都留给李家用，每月租金15块钱，第一年的180块钱当场就要给她。
一事不烦二主，何月瑶没收钱，转而委托李主任帮忙把这些钱全部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李主任今天解决了大难题，很是爽快，拍胸脯表示全包在她身上。
……
李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同志，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何月瑶刚做好早饭，她就把粮票送来了。
“现在粮价高，大米一斤卖到了2毛4，这些粮票都是我从正经路子收来的，人原本要1:10才肯卖，我好说歹说，才给说到了1:8，180块卖你94斤票，缺的零头算我的一点心意，这儿一共是100斤的，换成粗粮够你们姐弟吃上大半年了，你可得收好了。”
何月瑶感受到了李主任的善意，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想到早上做的鸡蛋煎饼，连忙拿盘子装起几块，李主任推辞不掉，喜滋滋端回家去。
鸡蛋、白面和油都是好东西，自己平时可舍不得这么糟蹋，到底是小孩子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