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院落时而传出几声马鸣，皓月当空，枝丫稀松。
李静躺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上，一只手抚着一个乳白色的陶瓷罐，一只手垫在头下面，一条腿呈弯曲状，脚边放着一盏烛火，暖黄的光打在她腿上，衣的红和光的黄相撞，形成一个刺眼的光斑，烛火太弱，照不亮她的上半身，还好有月光。
月光映照在她脸上，发出乳白色的光，恰与陶瓷罐的颜色相辉映。
李静在盯着房梁发呆。
书风该离开了。
以前书风表忠心，她会觉得难过、愤怒，每当这时，就会不自觉想起那人，她难过的是永远失去了那个用生命护她的人，怒的是书风在他们哭喊求救时没有出现，在那人被凌虐的时候躲在暗处袖手旁观，明明违背了她的心意，却还口口声声诉说他的忠心，可笑。
放下一个人，要让自己明白，对方已经不爱了。同样，放书风离开，她要清楚明白，那人不是书风害死的。
没错，那人不是书风害的，她不该生怨。
恰好一阵脚步声传来，李静从呆滞的状态回神，扭头看向来人。
书风依旧是一身灰色的小厮装，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似是与生俱来的寒意，看到书风，李静心也跟着一凉，默默对自己说，人不是书风害死的。
即便这样，她也留不得他了，她身边还有念儿和阿皎。
“书风，传信回去，叫阿东来替你！”李静的手在陶瓷罐上来回动了一下，很轻，书风却是看到了，他进来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罐子，他知道那里面装着一个人的骨灰。
过分平静的李静叫书风难掩心慌。
“大少爷？”书风声音颤抖，看到那抹乳白色，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李静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你回去吧！”
书风着急的向前走了几步，果断下跪。
“主子！”
李静转头，继续看向房梁：“离开吧！你离开，对你我都好！”
她身边放不下书风了，即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知要面对怎样的情况，应付外人就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防备失去她信任的书风，从而让心更累。
书风知道李静说的什么意思，他不会再遭到那些刺耳的讽刺，她也不会再时常难过。
不，他不想离开，也不能离开，他知道她的秘密，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待在她身边。
“主子，你别赶我走。”
说着，书风双手抓向李静的胳膊，手不自觉碰到陶瓷罐，李静有所感应，转头正巧看到书风搭在陶瓷罐上。
用力挥开书风的手。
“你别碰他！”李静眼里凶光一闪而过，其中夹杂着厌恶。
片刻后，又平静的凝视着书风，“你在黑暗中独行过吗？”
书风不语，被挥开之后的他更加慌乱了，他眼神哀求的看着李静。
只这样就让他伤心了吗？蝴蝶呢，经历了那些，他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李静视而不见，继续道：“我曾在黑暗中独行，一只赤色的蝴蝶飞进了我的心中，它热烈而美好，让我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黑暗，它想陪着我，而我亦舍不下它。黑暗中太冷，我太寂寞，它带给我温暖，我把它视作全部。它死了，化作我心头的一道疤。而你，你目睹了全过程，却不愿伸手救它！”
她注视着书风，平静的眼底带着化不开的悲哀。
蝴蝶不是书风害死的。
她眼睁睁看着蝴蝶死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蝴蝶是你的全部，对不起，我自私的没有出手救他！
闻言，李静坐起身子，一只脚踩在床沿上，倾身靠近跪着的书风。
“为什么道歉？你当时不出手，真的是因为命令吗？书风你…真的不会变通吗？”
还是心有不甘，李静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眼神灼灼的看着书风，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神色。
书风只看着她的眼。
不是，全都不是，是主子跟着那戏子偏离了既定线路，仿佛就要和他一辈子这么走下去，他害怕了，害怕丞相府李家没人，害怕没了方向。
他是黑夜中航海的船只，李家是灯塔，自小被捡回李家，没了李家，他就漂泊无依，没了方向。
自小忠于李家，如果李家再没有人，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主子不能被任何人绊住，蝴蝶死亡更符合他的愿望，这才是他见死不救的根本原因。
他低头把心虚慌乱遮掩，双手在身侧握紧。
“属下做不到！”书风声音细微，可李静能听到。
她看着书风等他继续。
书风慢慢放松身体，带着无力感开口：“救下他，我也没把握带走你们。”
事实上，他心里非常紧张，他没有在李静面前撒谎的经验。
然，李静却信了几分，她偶尔也会想，当时书风为什么不出手，其中就有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