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院别的不多，可破烂却是不少。什么柴火啊，破碗瓢盆真的不缺，将就着也还能用。
“诶，主子啊你别糟蹋东西了！”
晚茶看林殊把清洗干净的大肥鸡涂上泥巴，柴草，吓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抢吧，又不合适……不抢吧，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东西被糟蹋啊。
林殊看着旁边要伸过来的手，急忙侧身挡住，“诶别别别啊，这好东西，信我！先去把火给我生起来，”
看着被可劲折腾的鸡，晚茶憋着满嘴气，但能咋办捏，自家主子可不得惯着。默默地去架起了火堆。
别说，给这鸡抹上东西还怪解压……
林殊手上抹着抹着，思绪突然飘到很久以前，那个夏日。
说来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他们家族内部为了争掌门人的位置争的火热，要么登顶、要么死。
一次被追杀，她拖着半条命不知道逃去了哪个山沟沟，幸好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了自己，还把她另外半条命给慢慢养了回来，也就是他，给她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叫花鸡。
曾几何时，她在旁边看着他抹着泥巴，也觉得恶心要命，虽然最后吃的最欢的还是自己。
论厨艺，她还是算了，刚看遍了整个厨房，发现也就这鸡自己还能倒弄倒弄。正好，许久没吃叫花鸡了。
林殊把涂好的鸡扔进火中煨烤，再让多才多艺的晚茶煮了些其它吃食。
约莫一个时辰已过，月亮已挂树梢头，晚风划过，院落中的灯笼一下一下摇摆着。
主仆二人把鸡从火堆中取出，剥开泥巴，焦黄的肉露了出来，香喷喷的烤鸡香味充斥着每一寸空气。
“姑娘！好香！”
“嗯。”
林殊撕下一大块肉，味道的确不错。
只、却是不复当初那个味道。人、也已非当年人。
说来可笑，像他那般温润良善的人，到最后却是因自己这个恶人而死。
她，就像农夫与蛇里面那条蛇，农夫予她温暖，可她却要了他命。
这边西院虽然破败但好在好水好肉，此时侯府的另一边，侯夫人终于带着众人回来了，茶都没来得及喝上，钱嬷嬷就上赶着禀报今天林四小姐去厨房“做客”的事。
一直站在旁边准备给侯夫人递擦手巾的何嬷嬷见她又来打小报告，脸不由黑了一度：这老太婆也真是的天天闲的发慌，就想着怎么到主子跟前刷存在感。
“呵，真是个不安分的，一回来就找事！”侯夫人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横眉冷对。
“可不是嘛，掐尖要强的，人小厨房不过是少了她些吃食，她就跑去大打出手，”钱嬷嬷感觉自己被主子认可了，继续道：“刁蛮土妞，真是给给侯府丢脸！”
侯夫人听到这，沉默下来，端着茶杯像是看出了神。
“夫人？”
“钱嬷嬷，你、逾距了。”侯夫人面色平静，仿佛刚刚怒斥的不是自己。散发出的威严，却要将钱嬷嬷看穿似的。
她被盯得浑身发麻，为什么？夫人不是不愿那乡下丫头进府吗，为此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怎么现又是这番态度？
她腿下一软，就要跪下。却又听见侯夫人摸不清态度的话：去把她叫来。
钱嬷嬷拿手抹掉了额头的冷汗，连摸带爬就退了出去。
钱嬷嬷来叫人的时候，林殊刚好在院子里练拳，今天对打大妈竟然还中招，简直钉在耻辱柱的历史啊。
来人看着她大汗淋漓的样子，满溢出来的鄙夷让林殊简直没法忽视。
“夫人传唤，麻烦四小姐跟老奴走一趟吧。”
“……”林殊接过晚茶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一脸不耐烦。
哟，烧香回来了终于，只是累了一天大晚上还不休息的吗？心中不由诽谤。
*
翠竹院，
夜间微凉，淡香随风灌满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纵横，盖竹柏影也。
正房堂屋灯火明亮，主位上坐着一位端庄贵妇，正优雅地抿着茶水，与周边的富贵清雅倒相得益彰，她就是永宁侯夫人贺亭。
下首坐着的便是侯府嫡女林婉容，年方十六早该出嫁的年纪，却因贺氏不舍就一直待字闺中。
跟名字的温婉不同，少女长相清纯活泼宛如春日里的蝴蝶，一双滴溜灵动的眼迷人极了，还毫无形象地抓起一旁的糕点吃的津津有味。
“娘，爹爹跟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言语间尽是小无赖的语气。
侯夫人的严厉刻薄从来都是对外人的，整个后院早就被拿捏在手中，那些个偏房庶出们再怎样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但对自家儿女可是宠上天未曾说过重话，只要不是干了什么出格的事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瞧着自家女儿这丝毫没有大家闺秀样也不大在意。
“瞧把你急的，”侯夫人一脸宠溺，“昨儿就有人来报，云州那边的军资都已经落下了湖州府，相信不用几日你爹爹他们就能回来了。”
前些日子突厥突然来犯，云州那边战事吃紧，军备粮草不足，朝廷就派了永宁侯去押送军资，顺便把嫡长子林骁也捎上了，至今去了大概半月有余。
说到这侯夫人就想起西院那位，心里不自觉就烦躁起来：这日子明明过的好好的，怎侯爷突然提起她来。
说是快及笄了不忍侯府血脉流落在外，怎知是不是又惦记起她那早死的娘！
心下这样想着，也不能在女儿面前显露出来，继续打趣道，“看你这样，又惦记着你爹这次给你带什么小玩意了吧。”
“哪有？阿娘怎么这样想我！大半月没见我可想大哥爹爹了！”
“夫人就是爱打趣二姑娘，二姑娘可是孝顺得紧，您就知足吧！”说话得是贺氏贴身侍候的何嬷嬷。
“呵，就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我这亲娘呢。”
林殊还没踏进正房就听见里面的幸福祥和，真是不忍打扰呢。一丫鬟先是进去通传，没多久就叫她进去了。
侍立一旁的下人别说没主动给她挑起房帘，愣是连正眼都没给。
晚茶本就不指望她们，机灵地就上前伸手给主子打了帘子，“主子小心脚下。”
林殊轻应了声，神情自若的就走了进去。
林婉容在人进来那一刻就已经端正了姿态，嫡女的风范摆得像模像样。贺氏看在眼里，满意地端起了茶碗做了做样子。
自家女儿总是缺根筋，到时候嫁人怕是要吃亏。
却只能无奈地想着，“唉，一步步来吧，到底急不得。今天也让她先看看自己是怎么教人的。”
假装喝水，实际却在偷偷打量着来人，就这一眼看上又黄又小的、十足十的乡下土妞样。
倒跟她亲娘是千差万别，想当初那洛姨娘是何等的娇嫩美人，肌肤赛雪，活似个仙人。便是她见了，也想多疼惜偏待。
只是，她是永宁侯府的洛姨娘。
丑是丑了点，但那满身的泰然不由让她正色。要不然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然就是此女，不简单。
侯夫人放下茶碗，慢悠悠地抬起头，刚好跟来人碰上视线，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她只觉自己仿佛看见了深邃无边的黑夜，又或是没有星辰的银河。让她想起了那个女人无神而又深邃的那双眼。
不过一瞬间便触及则离，把她拉回现实。
真是魔怔了，侯夫人状似无意地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有种隐约的后怕。
面前人十分江湖气的拱了拱手，倒是不卑不亢，“见过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