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舱横躺在垃圾堆成的地面上。
迷彩服、迷彩裤、棉T恤皆摊开铺在游戏舱外壁上自然吹干。
撬棍、帆布背包和墨真的鞋袜则靠在游戏舱门边。
舱门打开后,羊膜液泄了六七成出来,此时舱内的水位刚到舱门边缘,形成一个边缘的水池。
墨真只穿着一条平角系带裤,赤脚站在齐胯深的羊膜液池子里。
嘴里叼着一支细细的黑色的军用手电筒,双手四处摸索,专心寻找着可以拆卸的零件。
夜千雪面朝舱内坐在翻开平悬的舱门盖上。
左脚掌蹬在舱门密封胶条上,曲起膝盖支着下巴,右腿垂在水里,悠悠地摇着水波。
粉红柔唇微微嘟起,雪白睫毛如鹅绒般翕动,静静地看着墨真满是伤痕的脊背。
脑中想象着这副小身板是如何掰开焊封的舱门,又是如何将自己抱到帆布背包上。
难道是公主抱?
夜千雪的脸颊微微发热。
她的皮肤很白,是黑色素缺失的那种白。
所以脸红起来十分明显,粉粉的,很可爱。
“姐姐,你知道星空投影仪在哪吗?”墨真拿下口中叼着的手电筒转过身来问道。
“啊?”正在胡思乱想地夜千雪微微一惊。
“我要找星空投影仪。”
“哦。”夜千雪尴尬地点了点头,也下到了舱中的羊膜液里。
夜千雪身高1米69,墨真身高1米33。
两人站在一起,墨真的头顶才到夜千雪的胸口。
看着这个可爱的男孩儿,夜千雪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却被墨真一个侧身躲掉了。
夜千雪一只手伸在半空,就这么被墨真好奇地看着,尴尬得面颊微红。
她忙将手臂一转,指了指游戏舱地板一角,道:“就这儿。开机状态下,轻轻踩一下,它会自己伸出来。”
墨真探手去摸,果然在胶垫上找到一条缝。
扒开一看,里面嵌了个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球,正是星空投影仪。
“好拆吗?”夜千雪还在为刚刚的摸头未遂而尴尬。
“没电,不好拆。
算了,不要了。
姐姐,你在这儿等一下。
我出去给你找双鞋来,然后带你回城。”
墨真将手电筒交给夜千雪,转身爬上舱门框,对夜千雪的尴尬毫不在意。
夜千雪用电筒照着出口,道:“小心一点,别扎到脚。”
“盎。”
墨真钻出舱门,但很快又缩了回来,顺带拉上舱门,锁了起来。
“怎么了?”夜千雪一头雾水。
“有个大轮胎过来了!”墨真反身扑到夜千雪身前,张开双臂将其环腰抱紧。
舱里到处都是缓冲软胶垫,唯一能抓的是舱门栓把。
但把手活动的,万一不小心把舱门打开了,反而会更危险。
所以两人抱在一起滚,避免互相碰撞是最安全的。
夜千雪明白墨真的用意,但两人的身高差了33厘米。
所以墨真这一抱,脸完全埋在了她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令夜千雪微微一愣。
下一秒,游戏舱猛地一震,天翻地覆地滚了起来。
夜千雪吓得赶紧环住墨真的脑袋,死死护在怀里。
混乱中,她不小心按到手电筒开关,接着就被甩脱了手。
游戏舱里没了光亮。
……
夜千雪再睁开眼睛时,四周漆黑一片。
她只感觉到自己坐在水里,肩膀以下都被羊膜液泡着。
怀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吓得她一声惊叫,松开双手拼命向后躲。
结果脚下一滑,反而沉到了水里。
手忙脚乱地扑腾了好几下,才把头重新抬回水面上。
“姐姐,你干嘛踹我啊?”黑暗中响起墨真无辜的声音。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夜千雪尴尬得脸颊微热。
“那个,我刚刚不小心把手电筒弄丢了,你能找一下吗?”
“盎。”
黑暗中响起轻轻的水花声,夜千雪的脚被摸了一下,忙把腿蜷了起来。
很快,手电筒的光再次亮起,驱散了黑暗。
墨真蹙眉地看着自己脚下,水洼最低处,正是封闭的舱门——羊膜舱唯一的出口。
“我们……被困住了?”
“我们撞一撞,”墨真起身用手推了推铺满软垫的舱壁。
“看能不能让它滚起来。”
二人齐心合力将所有方向都试了一遍,但游戏舱却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他们试图打开舱门把水排掉来换取更多的空气。
但门栓打开后舱门依旧紧闭着,一丝缝隙都推不开。
最终,累得气喘吁吁的夜千雪和墨真并肩靠坐在了池边。
手电筒沉在水底,柔光照亮着舱内。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夜千雪问。
墨真摇了摇头,“这里离大崖壁太远,应该没人会来的。”
“那你怎么会来的?”
“我妹妹病了,要很多钱才能治好。这里没人来,能捡到值钱的好东西。”
夜千雪沉默了几秒,喃喃道:“真是个好哥哥。”
墨真抿了抿嘴,似乎并未因被夸奖而感到高兴。
“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啊?”
夜千雪神情一怔。
是啊,她一个原生者,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的父亲是华夜共同体的首席,母亲是神光教的审判军最高统帅。
生为天之骄女的她,本该在象牙塔里无忧无虑地长到16岁成年。
接着进入试炼之门,通过初醒试炼,成为试炼者,获得私人领地。
然后和其他原生试炼者一起竞争神光城的城主之位。
最后终有一天,她会拥有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神光城,过她梦想的生活。
是的,如果父亲没有失踪的话,她的人生十有八九将如此美满。
然而,在她八岁那年,父亲失踪了。
没多久,教皇院就趁她母亲不在,逼她签「门奴契约」。
年仅八岁的她,被一群身穿长袍、兜帽着脸的人围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
她害怕极了,只想快点离开,于是就签了。
这个世界的契约一旦签定,便会被类似主神的大枢纽认可,并强制执行。
「门奴契约」能让她跳过初醒试炼,直接成为试炼者。
但代价是她将和亚人一样,没有私人领地和试练之门。
她将一辈子都只能由门主的试炼之门进行试炼,且试炼获得的「神光点」会强制分出80%给门主。
门奴契约从签订到结成,必须经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拥有试练之门的门主与另一名非试炼者签订契约。
第二阶段,签订契约的非试炼者,自愿进入任意一扇试炼之门,或死后被强制复活在门主的试练之门中。
门奴契约一旦定下,就算门主「真死」,契约也不会解除。
也就是说,即便夜千雪一辈子都不进试炼之门,她也终究逃不过死亡,逃不过复活后立即变为门奴的命运。
但即便梦想已经破灭,未来已经绝望,夜千雪也在拼命地抵抗着。
她自成年后就一直拒绝进门,将自己沉溺在虚拟世界中,逃避现实,寻求慰藉。
但万没想到,她的母亲竟会背叛她。
趁她游戏的时候把她封在羊膜舱里,丢进了垃圾传送口。
是的,母亲打算杀了她,强制她死后复活,进门完成门奴契约。
想到这里,夜千雪难过极了。
她好想放声大哭,但那个能让她无所顾忌的怀抱已经不在了,9年前就不在了。
所以哪怕心已经疼得要裂开了,也要忍着——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姐姐,你还好吗?”
墨真担心地看着夜千雪。
夜千雪咬着下唇沉默了几秒,吸了下鼻子,嗓音微微沙哑地说:
“我被订了「门奴契约」,但我不想当试炼者,所以我妈就不要我了。”
“唉,”
墨真同情地叹了口气,道:“亚人就是这样的,可惨了。”
在他看来,只有亚人才会被迫订下门奴契约。
因为亚人没有自己的试练之门,想要用门治病救命,或是复活亲人,就只能变成门奴,用原生者的门。
再加上夜千雪长得这么漂亮,在原生者中是极其罕见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把夜千雪当成了同类。
对于墨真的误会,夜千雪并没有解释。
订了门徒契约的她——和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