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惨的。”夜千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反倒是你，好心救我，结果把自己白给了。”
“没关系，等我死了，就可以变成星星，在天上保佑爸爸妈妈和妹妹了。”墨看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夜千雪怔怔地看着墨真。
虽然墨真满身伤疤，做着危险的工作，但他的眼神和笑容——真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夜千雪莫名地眼底一酸。
“你……不怕死吗？”
“不怕。”墨真摇了摇头。
夜千雪沉默了几秒，心情复杂地支起微笑：“你真勇敢。”
“嘿嘿。”男孩腼腆地憨笑。
夜千雪沉默了几秒，喃喃自语道：“连死都不怕，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有，我最怕疼了。”墨真不假思索地回答。
疼？
这和怕死有区别吗？
夜千雪的目光转到墨真的伤疤上。
大概是有的吧，至少对这个男孩是有的。
看着墨真身上的伤疤，夜千雪又难受了起来。
她能为了自己的尊严强忍眼泪，却无法对他人的不幸视若无睹。
“姐姐，你是不是哪儿疼了呀？”墨真眼中透出慌乱。
夜千雪本想摇头，却被墨真关切的眼神打动，竟鬼使神差地冒了句：“大概是心疼了。”
“你怎么也心疼啊？”墨真的小脸顿时愁成了一团。
“心疼最难好了。”
“最难好？”
“盎，我妹妹就会心疼。
一疼就掉眼泪，可麻烦了。”墨真神情焦急，说完竟一把抱住了夜千雪。
“你这……做什么？”夜千雪身子一僵，有点反应不过来。
“妹妹疼的时候，我们就抱着她。”墨真抬头看着夜千雪。
“只要抱着，她就没那么疼了。”
夜千雪神情一怔。
小时候，她受伤或难过了，爸爸也会抱她。
但爸爸失踪后，就再没人抱过她了。
“姐姐，我弄疼你了吗？”墨真赶忙松开手。
夜千雪摇摇头，没说话。
“那你怎么哭得更凶啦？”墨真满脸的无辜和茫然。
夜千雪吸了吸鼻子，努力支起微笑：“谢谢你，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墨真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也喜欢被人抱着。”
“没、没有。”夜千雪俏脸一红，轻轻推开了墨真。
墨真一头雾水，就歪着脑袋看着夜千雪。
夜千雪被墨真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借着聊天缓解尴尬。
“那，你多大了？”
“十岁。”
墨真下自信满满道：“再过十五个月，我就十岁了。”
夜千雪微微一愣：“那不是才八岁零九个月吗？”
墨真神色一蔫，不乐意地嘟起嘴巴：“爸爸说过，人的成熟是不能用年龄来判断的。”
“那用什么？”夜千雪仔细打量墨真。
据说不少基因公司为了尽快盈利，会让亚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发育成熟。
但墨真的身高和他的年龄是相符的，应该没有这类问题。
墨真道：“比如妹妹一发病，我们就抱着她，哄她不哭，这就是成熟。”
“嗯……有点道理。”夜千雪点了点头。
“但我其实挺害怕抱她的。”
墨真低下头，愧疚道，“每次抱她，心里都慌慌的，就怕她变成星星。
所以有人照顾她的时候，我就跑出来捡废品。”
夜千雪明白，墨真是在逃避，逃避随时可能丧失亲人的焦虑，逃避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脆弱无助。
至于她为什么明白。
因为父亲失踪之后9年里，她几乎每天都在逃避。
“或许，等你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夜千雪道。
墨真没再说话，两眼愣愣地看着水底的舱门，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墨真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夜千雪。
“姐姐，我变成星星以后，还能长大吗？”
夜千雪心中一怔，明白了墨真刚刚在想什么。
接着，便难过得如鲠在喉。
这个男孩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生病的妹妹。
这家人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难，所以才允许一个八岁半的小男孩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是很快，这个小男孩就要死了。
夜千雪不敢想象，失去墨真之后，那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而更让她痛苦的是，造成这个悲剧的人，就是她。
是她的无能，牵连了这个无辜的男孩。
“能的，一定能的。”
夜千雪给出了回答。
但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能够擦亮的最后一根火柴罢了。
“哦。”墨真点了头应了一声，便再没出声了。
夜千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气氛又陷入了沉寂。